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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刺得人眼睛发酸。紫英瘫在石头上,那把缺了齿的旧梳子像是抽干了他最后一点活气,他闭着眼,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周围劫后余生的人们或坐或躺,沉浸在短暂的喘息里,还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死寂。

我攥着梳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木头硌得掌骨生疼。那点指引生路后的微弱搏动早已消失,符文安分得像道死疤。

不能停在这里。

我猛地转身,走向正在安排警戒的老者。“三爷爷,”声音哑得厉害,但我尽力让它听起来镇定,“鬼子可能很快会搜过来,这里不能久留。”

老者回过头,看到是我,眼神里那点残余的狂热迅速被现实的凝重压了下去。他点点头,脸上的皱纹像是又深了几许:“娃……你说得对。可往哪儿走?这山背面俺们也不熟……”

“往东。”我打断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业火的指引,也没有清晰的思路,纯粹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本能,或者说,是那段被迫“看”到的、属于紫云的破碎记忆里残留的一丝方向感——“跑……快跑……”——她当年,是不是也朝着某个方向挣扎过?

老者愣了一下,看着我这不容置疑(或者说破罐破摔)的态度,又看看周围疲惫不堪、眼神惶然的人群,最终一咬牙:“中!听你的!往东!”

队伍再次艰难地蠕动起来。绝望像沉重的镣铐,拖着每个人的脚步。两个人用树枝和破衣服做了个更简陋的担架,抬起昏迷的紫英。他毫无知觉,像一截失去生机的木头。

我走在队伍旁边,不敢离太远,也不敢靠太近。那把梳子像块烧红的铁,烫在我的胸口。

一路无话。只有踩雪的咯吱声和压抑的喘息。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在一片相对背风的山坳里停了下来。人们几乎是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挪不动半步。没人再去探路,也没人再去期望。沉默像冰冷的毯子,盖住了所有人。

我靠着一棵枯树坐下,看着他们麻木地分食最后一点烤山芋,看着那点微弱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失去神采的脸。胃里饿得发慌,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空间……血火……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掌心。业火这次安静得过分。那点白色的、能疗伤的火苗,似乎耗光了我某种根本的东西,现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而空间异能……自从穿越以来,就时灵时不灵,除了最初逃命时用过几次,后来几乎沉寂了,像是被这时代沉重的气压和业火更霸道的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

它们……真的能用来打鬼子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带来更深的恐惧和……宿命般的绝望?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远处,极其隐约地,传来了一声布谷鸟叫。

在这死寂的、冰天雪地的夜里,这声鸟叫显得异常突兀和……刻意。

窝棚口守夜的人猛地绷直了身体!

所有或坐或躺的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眼神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

不是真的布谷鸟。这个季节,这个天气,不可能有。

是老联络信号?还是……鬼子的陷阱?

那老者猛地扑灭了窝棚里那点微弱的火堆,压低声音厉喝:“抄家伙!隐蔽!”

还能动的人立刻连滚爬爬地抓起身边能当武器的东西,石头、木棍、缺了口的柴刀,紧张地缩进阴影里,对着声音来的方向。

我也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心脏怦怦直跳。右手掌心那死寂的符文,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不再是指引或警告,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警惕复苏。

黑暗里,那布谷鸟叫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近了些。停顿了一下,接着,换了一种节奏,极其有规律地,又叫了三次。

老者的身体猛地一震!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瞬间放松又更加警惕的复杂情绪。他示意其他人别动,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朝着那边,也模仿着某种节奏,轻轻叩击了两下手里的木棍。

对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子声音,穿透黑暗飘了过来:“……老林子的……歪脖子松……还歪着吗?”

老者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回应:“……歪着呢……就是树杈子……被去年的雹子砸折了一根……”

暗号对上了!

窝棚里死寂的气氛瞬间松动,响起一片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是自己人!”老者声音带着激动,立刻让人重新点燃了小火堆。

很快,几个穿着同样破旧棉袄、身上挂着雪沫子的身影,警惕地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神锐利,脸上带着冻伤,一进来目光就快速扫过我们这群狼狈不堪的人,尤其在昏迷的紫英和几个伤员身上停顿了一下。

“老葛叔?真是你们!”那汉子看到老者,明显松了口气,快步上前,“听到这边有动静,还以为碰上鬼子摸山的暗哨了!”

“小陈队长!”老者(老葛叔)激动地抓住那汉子的胳膊,“可算……可算找到你们了!”

原来这精瘦汉子是附近游击队的一个小队长,姓陈。他们也是被鬼子的大扫荡打散了,一直在山里转悠,寻找主力和其他失散的同志。

“你们这是……”陈队长看着我们的惨状,眉头拧紧。

老葛叔重重叹了口气,简单说了我们被困、跳崖、找到山洞又逃出来的经过,只是刻意模糊了我“指引”路线的部分,只说是慌不择路碰巧找到的。

陈队长听完,脸色更加凝重:“鬼子这次下了血本,拉网式清剿,各个山口要道都设了卡子。我们队昨天刚端了他们一个小型补给站,搞到点东西,没想到转头就被咬上了,牺牲了两个同志才甩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特别是那几个伤势沉重的伤员,沉声道:“这里也不安全,鬼子巡逻队很快就会摸过来。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转移,往北边黑风坳撤,那边地形复杂,或许能躲几天。”

往北?黑风坳?

我心里莫名地一紧。那个方向……好像……

下意识地,我摊开了右手掌心。

那道安分的符文,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指引,没有警告,死寂一片。

是我想多了?还是……它也觉得别无选择?

“能走的互相搀扶,伤员……”陈队长看了一眼紫英,眼神沉痛,“尽量抬着走!动作要快!”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弥漫着一种短暂的、找到组织后的振奋,但更多的还是对前路的忧虑和疲惫。

我被裹在队伍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队长带来的几个游击队员显然经验丰富,在前面探路,清除痕迹,动作干净利落。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最前面的队员突然猛地蹲下,举起了拳头!

所有人瞬间匍匐倒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陈队长悄无声息地摸上前,透过枯木缝隙往外看,只看了一眼,就脸色难看地缩了回来。

“妈的……”他低声咒骂,“是鬼子的运输队!人不多,七八个,押着两辆大车,看样子是往前面据点送东西的。绕不过去,路太窄了。”

打?我们这边能战斗的不到十人,还大多带伤,弹药奇缺。对方人数相当,装备精良。

躲?这光秃秃的山梁,根本没地方藏!等他们过去?万一对方发现了痕迹?

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队长,他是现在唯一的主心骨。

陈队长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响,显然也在极度挣扎。打,很可能全军覆没;不打,暴露的风险极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

我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雪,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马车轮子压过冻土的沉闷声响和鬼子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右手掌心,那死寂的符文,突然毫无预兆地……灼烫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预警或饥渴,更像是一种……被近距离的威胁和某种“东西”刺激到的……躁动?

它“闻”到了什么?弹药?汽油?还是……别的?

同时,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感知”,伴随着那灼烫感,闪过我的脑海——那两辆大车……后面那辆……篷布盖着的……东西……不太一样……能量反应……更……杂乱……?

是……军火?还是……药品?

我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体内那沉寂了许久的空间异能,似乎也被这近距离的、具象的“物品”和业火的躁动所引动,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像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能……能收进来吗?像当初藏起那点磺胺粉一样?

距离有点远……而且……从来没试过隔空收这么大的……不确定是什么的东西……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队长!”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急切而发颤,压得极低,“后面那辆车!我能……我能试试……把它弄乱!或者……弄点东西过来!”

陈队长猛地扭头看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说什么?怎么弄?!”

“别问!”我急得额头冒汗,鬼子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了!“信我一次!让你们的人准备好!等乱了……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抢了东西就跑!”

时间紧迫,根本不容细想和质疑!

陈队长死死盯着我,又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鬼子运输队,脸上闪过疯狂的决断!他猛地对身后队员打了几个手势!

所有还能动的队员瞬间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目光死死盯住路口。

我重新趴下,闭上眼睛,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越来越近的、篷布盖着的大车上!集中在那模糊感知到的、“能量”更杂乱的区域!

右手掌心的业火躁动着,仿佛在帮我“定位”。

体内那微弱的空间波动,被我不顾一切地催动起来!脑袋像是要被撕开一样剧痛!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消耗!

不够!距离还不够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马车轱辘声几乎就在耳边!鬼子嘻嘻哈哈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就是现在!

我猛地睁开眼,视线仿佛穿透了篷布,“看”清了里面那几个堆在一起的、贴着奇怪标识的木箱!精神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探了过去!裹住!撕扯!

——收进来!!!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鼻端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与此同时——

砰!哐当!稀里哗啦!

后面那辆大车上,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像是箱子翻滚碰撞、甚至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巨响!整个车篷都猛地晃动了一下!

“八嘎!怎么回事?!”鬼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叫骂着围向后面那辆车,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打!!!”

陈队长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早已准备好的游击队员像猎豹一样扑了出去!子弹、石头、甚至削尖的木棍,朝着瞬间慌乱的鬼子劈头盖脸地砸去!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激烈!

我瘫在雪地里,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感觉身体像被彻底掏空,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人影晃动,听到枪声、怒吼声和鬼子的惨叫声。

混乱中,好像有人冲到了那辆被打乱的大车旁,掀开了篷布,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是药!还有罐头!!”

赢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闪过。

原来……空间……还能这么用……

业火……也不只会吃人和指路……

它们……

真的能……

打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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