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组”的基地设在太行山深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古道观废墟中。这里残存的古老气息,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隔绝外界窥探,也让我体内那股力量感到一丝奇异的宁静。组长是一位代号“青鸾”的中年女子,眼神沉静如古井,仿佛能洞悉一切。组员不多,算上我也只有七人,各有擅长,有精通古文符号的学者,有擅长追踪潜伏的老侦察兵,还有一位沉默寡言、似乎对草药和民间巫傩文化极为了解的老者,被称为“药老”。
我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大家都沉浸在一种紧迫而压抑的氛围里。青鸾组长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我面前,除了省城事件的详细分析,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异常事件报告,以及……一些关于古老传说和地脉能量的艰深研究,其中甚至引用了部分道教典籍和钱穆先生《国史大纲》中关于中华文明精神与气运的论述。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武器和军队,”青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更是一场对文明根基的侵蚀。敌人企图玷污的,是这片土地沉淀了五千年的‘魂’。《国史大纲》开篇即言,‘一国之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温情与敬意。’而他们,正试图斩断这种温情与敬意,用恐惧、绝望和邪异的力量取而代之。”
她指向地图上几个被重点标记的区域,其中一处,让我的心脏骤然收缩——南京。
“根据多方情报交叉印证,‘门徒会’的重要人物,连同日军高层中的激进分子,正在南京策划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型血祭仪式。他们企图利用这座古都沉淀的历史气运和即将降临的……巨大苦难,强行撕裂一个稳定的‘节点’,接引他们所谓的‘神’之力,或者制造出一个足以吞噬光明的‘黑暗奇点’。”
南京!1937年12月!
我的历史知识像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全身!那场即将到来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难道……难道不仅仅是军事暴行,背后还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超自然阴谋?!利用数十万无辜生命的鲜血和怨念,作为仪式的祭品?!
一股冰寒彻骨的愤怒,混合着无能为力的巨大悲怆,几乎将我淹没。我来自未来,我知道那里即将发生什么,可我……我能改变吗?历史那沉重的惯性,如同冰冷的铁轨,而我,似乎只是一颗试图螳臂当车的石子。
“我们……能阻止吗?”我的声音干涩。
青鸾组长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很难。历史的洪流有其轨迹,我们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悲剧发生。但‘辰组’存在的意义,在于对抗阴影中的侵蚀。我们的目标,不是阻止那场暴行本身——那是正面战场和国力角逐的悲剧结果——而是尽可能破坏他们的仪式,阻止他们利用这场苦难达成更可怕的目的!哪怕只能削弱仪式一分效果,拯救不了那数十万冤魂,也可能为未来保留一丝文明的星火!”
她的话像重锤,敲碎了我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点燃了更决绝的斗志。是的,我改变不了大历史的走向,但我或许能在这片血色的阴影下,为文明的延续,争得一丝微小的变数!
任务确定:潜入南京,在日军破城、仪式可能开始的混乱期间,找到仪式核心,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破坏。
出发前,我独自在古道观残破的三清殿前坐了很久。月光清冷,洒在斑驳的石阶上。我抚摸着怀中那块依旧沉寂的“生命之树”碎片,感受着体内那股在绝望与责任催化下、似乎变得更加凝练的力量。我想起未来那个和平而强大的祖国,想起学校里无忧无虑的同学们,想起我当初那句愤青般的“要去放火”的戏言……命运,竟以如此残酷的方式,给了我“实现”愿望的机会。
药老给了我一些特制的丹药,能短时间内激发潜能,但副作用巨大。老侦察兵“山鹰”教会我更多在城市废墟中潜行和伪装的技巧。那位学者“墨羽”则抓紧时间,向我讲解了他根据古籍和现有情报,推测出的敌方可能使用的几种核心符文和阵法原理,其中多次引用了道教关于“炁”、“阴阳”、“煞”的概念,并与《国史大纲》中强调的中华文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精神内核相对照。
“敌人的力量,源于混乱、死亡和背叛,是对自然与人文秩序的践踏。”墨羽推着眼镜,神色严肃,“而你的火焰,紫鸢焰同志,我推测其本质并非纯粹的毁灭,更像是……一种极端条件下的‘净化’与‘重塑’。它焚烧的,或许不只是物质,更是那些不应存于世的‘悖逆’之力。这与道教‘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道,以及我民族屡经磨难而弥新的生命力,或有相通之处。”
他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中一直模糊的认知。我的血焰,焚世之焰……或许,焚的是“污秽之世”,守的是“文明之光”?
带着这份沉重的觉悟,我和山鹰,以及另一位擅长爆破和机关的行动队员“铁砧”,伪装成逃难的百姓,混在凄惶的人流中,向着那座即将沦为炼狱的城市进发。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溃退的军队,扶老携幼、面如死灰的难民,天空中不时掠过的日军飞机投下的死亡阴影……历史的真实与残酷,远比任何影视作品更加刺痛神经。我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我们历经艰险,终于在南京城破前夜,混入了这座已是风雨飘摇的古城。城内一片混乱,守军在紧急布防,政府机构在撤离,大量无处可逃的百姓蜷缩在街头巷尾,眼中充满了绝望。
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分散潜伏下来。我利用空间异能,小心地储存了一些必要的物资和武器。感知力扩展到最大,能清晰地捕捉到城内弥漫的、越来越浓烈的恐惧、绝望气息,以及……几股隐藏在城市不同角落的、冰冷而邪恶的能量波动!那是“门徒会”和可能存在的日军特殊部队在定位和布置!
其中一股最强大、最隐晦的波动,来自城西的某片区域,那里似乎有古老的建筑群,能量反应与地脉隐隐相连。
12月13日,南京沦陷!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枪声、炮声、哭喊声、狂笑声……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悲鸣。我和山鹰、铁砧躲在一条阴暗下水道的出口附近,凭借着异能和伪装,艰难地躲避着四处烧杀抢掠的日军士兵。我们亲眼目睹了太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暴行,鲜血染红了街道,火焰吞噬了民居,无辜的生命如同草芥般被践踏。
我的血在燃烧,那股血红色的火焰在体内疯狂躁动,几次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破体而出,将那些畜生烧成灰烬!但我知道,不能!个人的复仇宣泄,只会暴露我们,破坏更大的目标。我们必须忍耐,必须在无尽的悲愤中,保持最后的理智,找到那个隐藏在血色背后的仪式核心!
在城破后的第三天夜里,当城市的哭喊声似乎因麻木和死亡而稍微减弱时,城西那股一直隐忍不发的邪恶能量,终于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了剧烈的涌动!
“开始了!”山鹰低吼一声,眼中布满血丝。
我们如同三道鬼影,沿着预设的路线,向着能量爆发的中心潜行。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硫磺和亵渎能量的气息就越发令人窒息。怀中的碎片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刺痛和排斥感!
最终,我们抵达了目标附近——那是一座被日军严密看守的、废弃的古寺庙。寺庙上空,隐隐有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漩涡般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符文,缓缓旋转。寺庙内,传来低沉而诡异的诵经声,与外界日军的狂笑和零星的枪声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透过残破的围墙缝隙,我们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寺庙的大殿已被清空,中央用鲜血和骸骨绘制着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法阵,与我在省城见过的类似,但规模更大,符文更加古老邪恶!法阵的核心,悬浮着几件气息恐怖的“古物”,其中一件,赫然是一尊布满裂纹的、面容扭曲的黑色佛像!法阵周围,站着数十名黑袍人,为首的几人,袖口的暗红纹路如同流淌的鲜血!而在法阵外围,还有一群穿着日军高级军官制服的人,眼神狂热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在利用这座古城积累的滔天怨气和无边血煞,强行冲击地脉节点!那尊黑色佛像,似乎是仪式的关键载体!
“必须打断他们!”铁砧咬牙切齿,已经开始计算爆破点。
“不行,硬闯不进去,守卫太严了!”山鹰冷静地分析着敌情。
我看着那旋转的暗红能量漩涡,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仿佛在痛苦呻吟的震动,以及怀中碎片那几乎要灼穿胸膛的炙热。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去。”我平静地开口,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解释道:“我的火焰……或许能干扰,甚至‘净化’那种能量。山鹰,你负责制造混乱,引开部分守卫。铁砧,等我信号,用爆破破坏法阵外围结构!”
没有时间争论。山鹰和铁砧深深看了我一眼,重重点头,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我深吸一口气,将药老给的激发潜能的丹药吞下一颗。瞬间,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炸开,几乎要撕裂我的经脉!那沉寂的血色火焰,如同被浇上了热油,轰然爆发!
不再压制!不再隐藏!
我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悲愤,所有对这片土地和文明的热爱与守护之心,全部灌注进这焚世的血焰之中!
“以我之血,焚尔污秽!以我之焰,守我华夏!”
我低喝一声,身形在空间异能的辅助下,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寺庙院落之内,出现在那巨大法阵的边缘!
在所有黑袍人和日军军官惊骇的目光中,我张开双手,血红色的火焰自我体内冲天而起!不再是细微的火苗,而是如同咆哮的血色巨龙,带着净化一切的决绝,悍然撞向了那旋转的暗红能量漩涡,撞向了法阵核心那尊诡异的黑色佛像!
“轰——!!!”
血焰与暗红能量疯狂碰撞、湮灭、交织!整个寺庙剧烈摇晃,砖石簌簌落下!法阵的光芒明灭不定,诵经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黑袍人惊怒的吼叫和日军军官慌乱的呼喊!
“八嘎!是她!那个异能者!”
“阻止她!杀了她!”
子弹和黑暗能量箭矢如同暴雨般向我倾泻而来!
我凭借着空间瞬移和血焰护体,在狭窄的院落内疯狂闪避、反击!血焰所过之处,黑暗能量如同冰雪消融,普通的子弹也被高温瞬间气化!但我能感觉到,丹药的力量在飞速消耗,体内的本源也在剧烈燃烧!
不够!还不足以彻底摧毁法阵和那尊佛像!
就在这时,寺庙外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是铁砧!他成功引爆了预设的炸药,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同时,怀中的“生命之树”碎片,在这极致的光暗冲突和对文明践踏的悲愤刺激下,终于打破了沉寂!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充满了无限生机的翠绿色能量,如同母亲的怀抱,猛地涌入我几乎干涸的身体!
生机与毁灭,在这一刻,在我体内达成了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我福至心灵,不再仅仅引动血焰焚烧,而是尝试着,将那股生机之力融入血焰之中!
奇迹发生了!
原本纯粹毁灭的血色火焰,边缘竟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充满生命气息的金边!这融合后的火焰,对那暗红能量和黑色佛像的破坏力陡然倍增!仿佛不仅仅是焚烧,更是在从根本上“分解”和“净化”那股悖逆的邪恶!
“不——!”黑袍首领发出绝望的嘶吼。
“咔嚓!”
那尊黑色佛像,在融合火焰的灼烧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表面的裂纹迅速扩大!
然而,就在佛像即将彻底崩碎,法阵光芒急剧暗淡的瞬间,那黑袍首领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将手中的骨杖插入自己的心脏,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黑暗的本源力量涌入法阵!
“以我之魂,恭迎吾主降临!”
法阵中央的空间,猛地扭曲,一道细小的、却散发着极致邪恶与混乱的漆黑裂缝,被强行撕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意志,从中渗透了出来!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让整个天地都为之一暗!
我瞳孔骤缩!他们竟然真的撕开了一丝缝隙!
不能让它过来!
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融合火焰,化作一支凝练到极致的、缠绕着金边的血色箭矢,对着那道细小的漆黑裂缝,猛地射去!
轰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爆炸发生了!整个寺庙大殿在能量的对冲中轰然坍塌!我被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残垣断壁之中,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仿佛看到,那道漆黑的裂缝在融合火焰的冲击下,剧烈扭曲,然后……不甘地弥合、消失。而那尊黑色佛像,也彻底化为了齑粉。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代价是……我感觉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仿佛也在那一箭中,燃烧了大半……
无尽的黑暗,夹杂着金陵城无尽的哭泣与火焰,将我吞没。
这一次,我还能……再次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