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汽车鸣笛渐远,钟声却愈发清晰,像根细针挑开楚风的思绪。
他低头看向茶碗里的枯叶,叶脉在凉透的茶汤里舒展成某种熟悉的纹路——和三天前博物馆投影屏崩溃时,那些记忆碎片交织的轨迹如出一辙。
“客官,要续水吗?”茶博士的声音又近了些。
楚风抬眼,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陶制徽章上的蓝金微光,那是三天前他亲手种下的“心火引”。
他没答话,指节轻叩桌面三下,茶博士便退后半步,檐角铜铃随着他的动作晃出细碎声响。
楚风起身走向窗边,粗布衫角扫过木桌,带得茶碗轻颤。
窗外的公交站广告屏正循环播放“怀旧纪录片”,画面里本该是抗美援朝烈士的遗照,此刻却变成个戴金丝眼镜的陌生人,嘴角挂着程式化的微笑。
他眯起左眼,破妄灵瞳微启——屏幕背后的电路泛着紫黑雾气,像条毒蛇吐着信子钻进地底管线。
“叮”的一声轻响。
自动售货机弹出包促销纸巾,印着醒目的大字:“你知道xx战役其实是误会吗?”二维码下方的小字刺得他太阳穴发疼。
他弯腰捡起纸巾,指尖刚触到纸面,残留在上面的阴毒气息便顺着皮肤爬上来——那是用活人记忆炼的“伪忆蛊”,和博物馆里那批母核碎片同源。
“他们没死,只是钻进了水泥缝里。”楚风低声呢喃,袖中陶牌突然发烫。
这是阿蛮用苗疆古陶土烧的“听风牌”,能感应百里内的阴脉流动。
此刻陶牌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紫纹,正沿着城市地下管网蔓延,像极了寄生在宿主血管里的恶虫。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月璃的视频邀请。
楚风转身避开茶客视线,接通后便看见屏幕里堆满市政文件。
苏月璃的碎发沾着打印机的墨粉,指尖戳着投影在桌面的地图:“查了两个月的市政更新记录,三百个老旧社区的‘智慧改造’全是忆桥科技做的。”她调出资金链图谱,红笔圈住一个离岸账户,“灰鸦说这是‘归墟口’的残余渠道,他们用路灯、音响、电子屏当传声筒,把伪历史往老百姓耳朵里灌。”
“阿蛮那边呢?”楚风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在暗处明灭。
视频里传来骨铃轻响,阿蛮的脸从苏月璃身后探出来,掌心托着团暗红粉末:“地铁通风井的铁锈,用骨铃共振后......”他捏了捏粉末,喉间发出低沉的咒音。
下一秒楚风便听见耳机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哀鸣,像无数被碾碎的记忆残魂在求救。
楚风的指节捏得发白,烟头在指尖燃成灰烬。
他望着窗外被紫黑雾色笼罩的管线,突然笑了:“拆了设备他们还能换,炸了管网他们还能钻。
要根治......得给水泥缝里种灯。“
三小时后,城南老仓库里,四人围坐在铺满工具的长桌前。
雪狼的皮夹克沾着铁锈,怀里抱着从城建废料场拆来的镇流器,青铜色的金属外壳还带着废料场的冷意:“七十二个,全挑的八零年以前的老货,镇流器里的磁芯能锁灵。”他粗粝的拇指抹过镇流器接口,火星子“滋啦”一声窜起来——这是昆仑野人的血脉之力,能淬硬金属。
阿蛮蹲在角落的陶窑前,骨刀挑着掺了民灯灰的陶土。
苗疆秘术里,“民灯”是每家每户用了十年以上的灯芯,积满人间烟火气。
他将陶土搓成指甲盖大小的灯籽,嘴里念着古老的巫咒:“灯芯入陶,心火不灭;尘籽落地,照破虚妄。”最后一个灯籽成型时,陶窑突然爆出幽蓝火焰,映得他眼角的银饰泛着冷光。
苏月璃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十七个窗口,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忆桥科技的系统协议我摸透了,能批量生成维护指令。”她调出一串代码,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泛青,“等灰鸦远程触发校准,这些灯籽会跟着设备通电,自动织成净化网。”
灰鸦靠在门边,黑色手套攥着个银色优盘。
他脸上还留着上次行动的擦伤,喉结动了动:“我黑进他们的运维系统,能拖延十二小时的异常警报。”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像在确认自己是否还能被信任。
楚风扫过众人,目光在灰鸦脸上多停了两秒。
他抓起个灯籽,放在掌心轻轻一搓,陶土的温热透过指腹传来:“今晚十点,分头行动。
雪狼跟我去旧城区装灯籽,阿蛮去新开发区的电子公告栏,月璃和灰鸦守在远程控制室。“他顿了顿,望向灰鸦,”你做得很好。“
灰鸦的睫毛颤了颤,低头盯着地面,喉结又动了动,只说了句:“应该的。”
深夜的街道像被按了静音键。
楚风踩着梯子,将灯籽塞进路灯镇流器的缝隙里。
雪狼蹲在屋顶,月光照得他发梢泛白,看见楚风手势便纵身跃下,掌心按在路灯基座上——昆仑血脉的热度瞬间激活灯籽,陶土表面泛起细密的蓝金纹路。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新开发区,阿蛮的骨铃在电子公告栏前摇晃。
他将灯籽按进显示屏后壳,巫咒混着夜风钻进金属缝隙,原本泛紫的电路突然抖了抖,像被烫到的蛇。
苏月璃在控制室盯着监控,指尖敲着桌面计数:“第三十七个灯籽激活......第五十一个......第七十二个。”她转头看向灰鸦,对方正盯着运维系统的警报条,原本跳动的红色提示灯突然集体熄灭。
灰鸦抬头,眼里有某种东西在亮:“他们没发现。”
第七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刚爬上屋檐,楚风的手机便被消息轰炸填满。
他点开热搜,“奇怪但温暖的城市细节”排在第三,配图里小学广播在放老校歌,电梯屏幕闪着志愿军家属的往事,公园太阳能灯投出军装人影。
他站在天桥上,破妄灵瞳全开——整座城市的地下管线正由紫黑转为蓝金,像春藤破冻土,顺着水管、电线、燃气管道蔓延。
“成了。”他对着风轻声说,喉间泛起酸意。
当晚,灰鸦的加密设备突然震动。
他抓起耳机听了几秒,脸色骤变:“截获信号,坐标城西变电站,内容是‘清淤开始’。”
众人赶到变电站时,夜已经深了。
主控室的灯还亮着,墙上挂着幅新换的装饰画:水墨山水间,一道裂谷深不见底,谷底隐约有青铜井的轮廓。
楚风盯着画看了十分钟,突然伸手抹去画框边缘的积灰——半枚蚀刻符号露了出来,和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在工地遇难前塞进他书包的图纸边角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一滞,耳边仿佛响起父亲嘶哑的声音:“有些事,不能写在纸上,只能埋进地基里。”
“看这里。”雪狼的声音从配电箱传来。
楚风走过去,看见积水中倒映着微弱的光——那是配电箱里的尘灯籽在发光,光芒的形状,赫然是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风突然大了,吹得画页哗哗响。
楚风摸出手机拍下符号,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没点发送。
他望着画里的裂谷,又看了看积水中的钥匙,嘴角勾起抹笑——这次,他要亲自去挖开水泥缝里的秘密。
“收队。”他转身对众人说,声音里带着久未出现的锋芒,“该去会会这些钻进水泥缝里的老鼠了。”
远处传来晨钟,这次楚风听得真切——那是古寺的青铜钟,声波里裹着若有若无的陶鸣,和他袖中灯籽的震颤频率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