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雨在拂晓前终于渐渐停歇,只留下满世界的湿漉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带着泥土与植物气息的清凉。而营地则被雨水洗刷得一片狼藉,尼克·刘易斯他们的窝棚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树枝、芭蕉叶被吹散得到处都是。
詹有为几乎是在天色微明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长期的军旅生涯和敌后生存让他养成了极浅的睡眠和规律的作息。他轻轻挪动身体,避免惊醒旁边还在熟睡的苟兽医和蜷缩在另一侧、裹着毯子的钱宁·贝克。窝棚里虽然拥挤,但多少能遮风避雨,让他们在这场暴风雨中免于风吹雨淋。
詹有为钻出窝棚,深吸了一口清冷潮湿的空气,目光首先便投向了昨夜尼克·刘易斯和宾·汉姆蜷缩的岩壁角落。这一看,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只见那两个人依旧维持着昨夜看到的蜷缩姿态,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岩壁下,仿佛化作了两尊冰冷的石雕。他们的脸色在晨曦的微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嘴唇是深紫色的,浑身上下湿透的军服紧贴着皮肤,还在缓慢地往下滴水。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詹有为,他快步走了过去,靴子踩在泥水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喂!你们两个?!”詹有为叫了两声,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可是那两个人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詹有为蹲下身,伸手探向尼克·刘易斯的额头,触手之处,是一片骇人的冰凉,完全没有活人应有的温度,那湿冷的皮肤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心猛地一紧,又迅速将手指移到尼克·刘易斯的鼻孔下方,发现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他如法炮制检查宾·汉姆,情况同样糟糕,甚至更为严重,宾·汉姆的身体似乎更显僵硬。
“糟了!”詹有为脸色骤变,豁然起身,朝着詹姆斯和戴维斯所在的窝棚方向,用他最大的声音喊道:“詹姆斯!詹姆斯!快点出来看看!这两个家伙……他妈的是不是挂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打破了清晨丛林的宁静。
窝棚里的詹姆斯其实也已经醒了,只不过还暂时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听到詹有为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直觉浑身一震,一边爬起来一边赶紧朝还在熟睡中的戴维斯喊道:“戴维斯!戴维斯!快起来!”詹姆斯一把掀开戴维斯盖在身上的外衣,语气比较急促。
戴维斯还带着浓重的睡意,迷迷糊糊地嘟囔着:“Sir?怎么了?天还没大亮呢……能不能让我再多睡一会儿……”戴维斯昨天累了一天了,现在难得睡个觉,鬼才想起床。
“睡个屁啊睡!”詹姆斯难得地爆了粗口,一边往外钻一边吼道,“你的朋友尼克!还有那个宾!他们都快死了!你他妈还不赶紧起来看看怎么回事!?”
“尼克?!”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瞬间驱散了戴维斯所有的睡意。他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甚至顾不上整理皱巴巴的衣服,就踉跄跄地跟着詹姆斯冲出了窝棚。
两人冲到岩壁下,看到詹有为凝重的脸色和地上那两个毫无生气的人形,心里咯噔一下。戴维斯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跪到地上,开始进行检查。他翻开尼克·刘易斯的眼皮,瞳孔对光线的反应极其微弱,触摸颈动脉,搏动微乎其微,皮肤冰冷、粘湿,肌肉僵硬,旁边的宾·汉姆的情况也如出一辙。
“失温症!这是严重失温导致的休克!”戴维斯抬起头,脸色发白,语气肯定地对詹姆斯说道,“他们体温过低,身体机能几乎停滞了!必须立刻回温,否则就真的没救了!”
“怎么救?需要什么?”詹姆斯急声问道,他知道在丛林里缺乏医疗器械和药品的情况下,处理这种急症极为困难。
戴维斯焦急地环顾四周,天空依旧阴沉,没有丝毫阳光,营地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他们昨晚收集的柴火,都被雨水浸得湿透,而火坑早就被雨水浇灭了。
“火!需要马上把火生起来!要足够大、足够旺的火!”戴维斯语速飞快,“必须尽快让他们的身体核心区域暖和过来!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救他们的办!”
詹姆斯立刻转向詹有为,用尽可能简洁的汉语说道:“詹!现在需要火!他们太冷了,如果不能尽快回温,他俩会死的!”
詹有为听后迅速扫视了一圈,正如戴维斯所见,周围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连引火物都难找。然而,只是片刻的迟疑,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妈的!”詹有为低骂一声,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回自己的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