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鸣沿着冰井艰难上行,每一次灵力运转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刺痛。
与黑化韦丽斯的短暂交锋,尤其是最后引动仙骨本源对抗以及承受门灵意志的扫过,让他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青铜巨门那冰冷死寂的触感,以及“葬仙牢”那令人绝望的真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识深处,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当他终于冲破冰井,重新回到南极那永夜与暴风雪统治的地表时,临时基地的混乱景象让他心头再次一沉。
原本由多重阵法稳固的防护光罩明灭不定,灵能紊乱如同沸腾的开水。
几个负责维护阵法的长生盟弟子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受到了强烈的反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恐慌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碎片。
“一鸣!”
苏雨晴第一个发现了他,她踉跄着冲过来,原本清丽冷静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眼圈通红,发丝凌乱,防护服上甚至还沾着几点尚未干涸的、属于杨婷芳的妖血。
“你受伤了?!”
她看到程一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衣襟上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我没事,皮外伤。”程一鸣抓住她冰凉的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锐利地扫过基地,“婷芳怎么样?刚才下面能量爆发,波及到你们了?”
“婷芳她……”苏雨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指向基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同时也是医疗与科研功能一体的强化帐篷,“妖丹彻底碎了,生命体征一度消失……但,但那块从她妖丹里出现的五彩石头,融入了她的心口,形成了一道……一道很奇怪的光茧,把她包裹了起来。现在生命体征很微弱,但稳定住了,只是我们无法靠近,也无法探测光茧内部的情况。”
程一鸣心中一痛,快步走向帐篷。
掀开厚重的门帘,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帐篷中央,杨婷芳平躺在应急医疗床上,周身被一个椭圆形的、流转着五彩霞光的光茧紧紧包裹。
光茧表面,隐约有玄奥的符文如鱼儿般游动,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与一种……仿佛能补天填地、造化万物的古老神性威压。
那正是之前在井下暖玉中感受到,但强大了千百倍的气息——女娲石!
叶清雪持剑守在光茧旁,一向清冷的面容此刻也写满了担忧与警惕。
她的本命飞剑“秋水”正在剑鞘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轻鸣,似乎既想靠近那光茧,又本能地感到一丝敬畏。
“清雪,情况如何?”程一鸣问道。
叶清雪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光茧:“能量层级极高,性质未知,带有极强的自主防护意识。我的剑魄……在躁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
她顿了顿,看向程一鸣,眼神复杂,“一鸣,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基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天要塌了。”
程一鸣沉默了片刻,帐篷内还有其他几位核心成员,包括负责情报分析的学霸周雯,以及擅长符箓与阵法的林婉儿。
他知道,真相不能再隐瞒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将地下所见——十万丈青铜巨门、黑化韦丽斯的出现、葬仙牢的真相、仙骨的来源、门灵的苏醒……尽可能简洁却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外面风雪呼啸和阵法不稳的滋滋声。
周雯手中的灵力平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她也浑然不觉。
林婉儿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佩戴的护身符箓。
苏雨晴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震撼与恐惧。
就连叶清雪,握剑的手指也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地球是监狱?
他们是囚徒后裔?
修炼到极致会被收割?
程一鸣是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这任何一个信息,都足以让修真界掀起滔天巨浪,而如今它们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与冰冷。
“所以……我们修炼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周雯失神地喃喃自语,她的理性思维在这一刻彻底混乱。
“为了……在笼子里,活得稍微久一点,稍微强一点,然后……等待被筛选、被收割?”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音。
就在绝望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即将吞噬所有人的理智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首先是一直昏迷的刑警陈雪!
她原本在另一张休息床上沉睡,此刻却猛地坐起身,双眼骤然睁开,眸中不再是平日里的坚毅果敢,而是爆射出一种锐利如鹰隼、洞穿虚空的精光!
一股铁血、肃杀、仿佛执掌刑律、审判罪罚的威严气息从她娇躯中轰然爆发!
“孽障!安敢犯我镇守之界!”她口中发出的,是一个冰冷而陌生的女声,带着亘古的沧桑与怒意。她并指如剑,一道蕴含着“裁决”意境的凛冽白光直射帐篷顶棚,将那强化材料瞬间洞穿!
几乎在同一时间!
苏雨晴娇躯剧颤,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玄奥的阵法符文,她下意识地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如蝶,一道道纯净柔和的蓝色光晕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原本紊乱的基地防护阵法竟在这光晕影响下,迅速稳定、加固,甚至灵光流转比之前更加顺畅玄妙!
她眼神迷茫又带着一丝明悟,轻声道:“九天星轨……守御之阵……原来,我一直都在……”
叶清雪闷哼一声,手中秋水剑“锵”地一声自动出鞘半尺,剑身光华大放,清越的剑鸣响彻帐篷,一股堂皇浩大、王道沧桑的剑意冲天而起!
她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看透了万古红尘,低语:“轩辕……守正……卫道……”
林婉儿周身浮现出无数虚幻的、闪烁着各色光华的符箓虚影,如同众星拱月般环绕着她旋转,她仿佛瞬间明悟了天地间符箓之道的本源,气息变得缥缈而浩瀚。
周雯则抱住头颅,无数庞杂的、关于上古秘辛、星象推演、文明兴衰的知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让她痛苦却又迅速吸收理解,眼神变得睿智而沧桑。
甚至连帐篷外,另外两位不在场的女同学——那位气质温婉、擅长丹青与音律的柳如烟,以及那位活泼开朗、与灵兽亲近的叶小柔,也分别爆发出了一股蕴含“净化”与“通灵”意境的强大气息,与帐篷内的气息遥相呼应!
七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古老、强大,隐隐与脚下大地、与那遥远青铜巨门产生共鸣的气息,在长生盟临时基地中交织、升腾!
她们额头或手背等位置,都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类似古老印章般的残缺印记,散发出微光。
程一鸣体内的仙骨,在这七股气息的刺激下,再次发出了嗡鸣,但这一次,不再是警告或悲鸣,而是一种……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同伴的、带着悲伤与激动的震颤!
他瞬间明悟!
黑化韦丽斯曾提及,七位女同学是“镇守使转世”!
原来,这并非虚言!
她们并非普通的囚徒后裔,而是在这“葬仙牢”建立之初,或许是为了维持牢笼内部某种平衡,或许是为了看守门内某种存在,或许本身就是被一同封印于此的、带有特殊使命的古神或大能的一缕神魂转世!
她们的记忆和力量一直被封印着,直到今日——仙骨钥匙接近归墟之门,门灵意志苏醒,女娲石碎片现世……多重因素的刺激下,终于打破了轮回的禁锢,让她们沉睡的“镇守使”人格与力量,开始复苏!
“镇守使……原来,你们就是这葬仙牢的……‘狱卒’吗?”
程一鸣看着气质大变的七位同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钥匙与狱卒?
他们之间的关系,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最先彻底清醒过来的是陈雪,或者说,是苏醒的“裁决镇守使”。
她目光如电,扫过程一鸣,最终落在他体内那引起她印记共鸣的仙骨之上,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钥匙持有者……仙骨……归墟之门已现……”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多了几分属于陈雪本身的凝重,“记忆尚未完全复苏,使命……模糊……但,大劫将至之感,无比清晰。”
苏雨晴(守御镇守使)也稳定了气息,她看着自己结印的双手,又看向程一鸣,眼神复杂:“我感知到了……门的躁动,以及……门外……贪婪的注视。一鸣,你的存在,似乎加速了一切。”
叶清雪(轩辕剑灵\/守正镇守使)归剑入鞘,但剑意依旧引而不发,她看着程一鸣,缓缓道:“仙骨是钥匙,亦是劫数。镇守使的使命,是守护此界平衡,还是……守护这门不被开启?记忆混乱……但,保护身后生灵之念,未曾改变。”
另外几人也陆续压制住复苏的力量和记忆,看向程一鸣的目光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们是程一鸣的同学、伙伴,甚至其中几人对他抱有情愫,但此刻,她们更是背负着未知使命的“镇守使”。
而程一鸣,却是可能颠覆一切、带来未知命运的“钥匙”。
信任与猜忌,过往情谊与苏醒使命,在这冰冷的南极永夜下,交织成一张无形而紧绷的网。
程一鸣看着她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仙骨的悸动与心中的波澜,沉声道:
“我不管你们是苏雨晴、陈雪,还是什么镇守使。”
“我也不管我这仙骨是钥匙还是灾星。”
“我只知道,我们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一艘名为‘地球’的、漂浮在宇宙牢笼中的破船!”
“韦丽斯的分身虽被门灵清除,但危机远未结束。葬仙牢的真相残酷,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目光扫过每一位女同学,眼神坚定而真诚:
“我们需要弄清楚,镇守使真正的使命是什么?这葬仙牢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以及……我们该如何面对那终将到来的‘时机’?”
“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还能彼此信任,共同面对。”
他的话语,像是一块投入混乱湖面的石头,暂时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就在这时,包裹着杨婷芳的五彩光茧,突然波动了一下,传出了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并非语言,却直接映入所有人的脑海:
“补天……续道……一线生机……在……门内……”
光茧的光芒稍稍黯淡,隐约露出了其中杨婷芳苍白却带着一丝神圣气息的面容,她的眉心,一道五彩符文缓缓凝聚。
程一鸣与七位初步觉醒的镇守使转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决然。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
但正如程一鸣所说,他们已无退路。
这艘“破船”的命运,似乎真的系于他们这几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