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高挂在西边的天空,很快被乌云遮挡。
已经是下午了。
云彩在夕阳的映衬下,一会儿变成张牙舞爪的怪兽形状,一会儿变成波涛汹涌的威猛海洋,颜色也变得光怪陆离。
红蓝相间的电光在乌云里头乍隐乍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向天幕正中,张牙舞爪一路往魏教授小队的方向杀来……
胡向导刚刚放下背包,指挥翟恪生和另外两名班长准备扎营,就感觉到脚底下的沙地在震颤!
沙粒簌簌而动,细微的沙粒已经飞起来,扬到了胡向导的头上和脸上。
胡向导抹下帽子抖沙时,顺便往天边看了一眼……
他呆住了。
黑风暴来了!
黑风暴怎么悄没声息地来了?
胡向导看到魏教授等人也在抖落身上的沙尘,脸色发白地大喊,“黑风暴来了,快跑!”
几个年轻人被胡向导的大喊声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往西北方一看,不由得都傻了眼。
从天边滚滚而来的黑风暴中夹杂着闪电和沙尘,大沙漠上空腾起一片灰蒙蒙的沙雾。
用冻着的猩红色沙云,遮住了蓝天,隐没了夕阳。
整个浩瀚的荒漠,仿佛被这巨大的沙罩密封了,变成了青铜浇筑而稍微冷却成型的塑型!
宋清延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拉起坐着的闻熹,紧紧握住女人的手腕,只顾得上说一句,“跟紧我,千万别松手。”
宋清延要扶魏教授,翟恪生跟着站起身,一边搀扶着魏教授往外跑,一边把最重要的挎包挂在脖子上。
翟恪生知道,这是魏教授最重要的仪器和数据记录,在魏教授眼里,这些东西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胡向导不敢把心里不安的预感说出口,只催着小队的人赶紧跑。
逃跑是人类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但如果真是类似大地震那样的自然灾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宋清延不管不顾身后的黑云翻滚、天塌地陷,牵住闻熹的手,拼命奔向前方。
田地在狂风怒号中黑成一片,能见度只有二三十步了……
“哎哟!”魏教授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翟恪生连忙用力把人扶起来,就在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里,数不清的风沙翻涌而来,再抬头,宋清延和闻熹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宋营长!”紧紧跟在魏教授身边的班长放声大吼。
回应他们的只有漫天的黄沙和狂风呼啸。
“先走!找地方躲起来,等风沙过去了再找人!”胡向导拉了班长一把,用力把人推向前方。
宋清延转身要去扶魏教授,却感觉到自己手边一沉。
转头一看,闻熹像是陷进了坑洞里,身体一点点地被黄沙吞噬。
宋清延顾不上其他,长臂一揽,把人紧紧护在怀里,两人滚了出去……
闻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王家那间逼仄的小房间。
窗外夜凉如水,客厅的时钟准时敲响。
一个熟悉的,令她遍体生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
“闻熹……”
“闻熹!你醒醒!”
闻熹倏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宋清延那张清俊的脸。
男人脸上的满是焦急的神色,肌肉微微抖动着,甚至连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都在颤抖。
宋清延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害怕自己醒不过来吗?
闻熹不知道。
“没事吧?”
看到闻熹醒了,宋清延手臂用力,将人扶起来,靠着墙壁坐好。
闻熹这才看清楚,自己刚才不知道踩到了哪里,滑进了一间废弃的地窝子。
外头狂风大作,尘土沙粒四处飞扬,弥漫着整个天地间。
房间里,丢弃的破碗和杯子咕噜噜乱滚,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简陋的房屋被大风摇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里是?”闻熹有些奇怪地问。
宋清延打量了一番,回答道,“应该是之前护林队居住的房子。”
“护林队?”闻熹问。
宋清延看闻熹精神状态尚可,猜到她应该没有受伤,缓缓解释道,“就是在荒漠中定期巡逻,检查防风治沙工程的人。”
“以前护林队大部分都已经退休了,新一批年轻人还没补上来。”
护林队的工作不轻松,大部分年轻人都不愿意干,现在仅剩的一批护林队只有十来个人了,平均年龄接近五十岁。
上次兵团开会,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如何想办法改善条件,提高待遇,号召群众百姓都加入到护林的工作当中来。
否则仅靠兵团这些战士军官,在庞大的治沙工程面前,简直就是蚍蜉撼树,杯水车薪。
闻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宋清延放下双肩包,取出水壶递给闻熹,“先喝点水,休息一下。”
“黑风暴没那么快过去。”
闻熹点点头。
低头一看,挎包还在。
闻熹松了口气。
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和胡向导等人也走散了,等沙暴过去,还不知道要几天。
幸好早上出门的时候,父亲给自己准备了不少干粮。
至于饮用水……闻熹垂下眼,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用灵泉水。
她还不想渴死在沙漠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狂风的怒吼声在减弱。
宋清延点亮了屋子里的蜡烛,走到窗前仔细观察外头的环境。
“闻熹,你先休息吧。”
“晚上我来守夜,你放心。”
宋清延没回头,安心的话随风飘了过来。
闻熹点点头,“好,谢谢你,宋营长。”
宋清延没说话,目光投向窗外黑色的天空。
只能等天亮以后,再看情况辨认方向往回走了。
如果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宋清延反而不害怕。
但现在,他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宋清延不想闻熹出事,更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所以宋清延必须要思考出一条万无一失的返回路线。
宋清延余光瞥见桌上放的破旧笔记本,伸手要拿,一阵刺痛从左手臂传来。
借着蜡烛的火光,宋清延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手臂搓破了一大块。
皮肉翻卷,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凝固了大半,混合着沙子和粉尘,伤口狰狞可怖,未干的血迹蜿蜒而下,横亘在手臂上,像黑色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