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的轮廓从阴影里浮出来时,林昭昭正用指甲掐着掌心数秒。
她数到第七下时,那道影子停在审判庭门口,发梢沾的夜露在顶灯里碎成星子——和今早白语给她递温水时,杯壁凝的水珠一模一样。
水珠滚落的声音极轻,像谁在耳边叹了一口气,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
“第287位参与者,白语。”
小唐的声音从耳麦里渗进来,带着点发颤的尾音,电流杂音像细针扎进太阳穴。
林昭昭闭了闭眼,指节在墙面上轻叩三下——这是三天前她和白语在储物间对的暗号。
那时白语攥着张泛黄的合影,纸页边缘已被汗浸软,她说:“姐,我想让所有人看看,我不是谁的影子。”
声音压得低,却烫得人心口发疼。
审判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木轴摩擦声刺耳如哭。
白语抱着的文件散了两页在地上,纸张滑过地面时发出沙沙的响,像枯叶被风吹过荒原。
她蹲下去捡,动作很慢,很慢,脊椎弯曲的弧度透着隐忍的痛——林昭昭能看见她肩胛骨微微凸起,布料下是旧伤结出的硬块。
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她数到第七下时,那道影子停在审判庭门口,发梢沾的夜露在顶灯里碎成星子——和今早白语给她递温水时,杯壁凝的水珠一模一样。
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指尖残留着陶瓷的微涩触感,耳边是水流轻响,像谁在低语。
“第287位参与者,白语。”
小唐的声音从耳麦里渗进来,带着点发颤的尾音,电流滋啦作响,仿佛信号正被某种力量撕扯。
林昭昭闭了闭眼,指节在墙面上轻叩三下——这是三天前她和白语在储物间对的暗号。
那时白语攥着张泛黄的合影,指尖微微发抖,纸面粗糙的纹理磨过掌心,她说:“姐,我想让所有人看看,我不是谁的影子。”
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
审判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木轴摩擦声刺进耳膜,带着陈年积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语抱着的文件散了两页在地上,她蹲下去捡,动作很慢,很慢,像是在和自己的心跳较劲儿。
纸张边缘划过她虎口旧伤,细微的刺痛让她指尖一缩。
林昭昭能听见她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齿轮——那是三年替许小蔓坠楼、溺水、滚楼梯留下的后遗症,声带被摔断过两次。
空气里弥漫着墨粉与汗味混合的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女士。”
虚拟评审团的电子音突然变了调,全息投影里的面孔换成了许小蔓的脸,像素轻微闪烁,映出她标志性的微笑,“您曾是许小蔓女士最信任的动作替身,为她完成过十七次高危镜头。
今日当众撕毁《保密协议》,可曾想过——”
那张脸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和许小蔓微博自拍里的位置分毫不差,语音合成器甚至模仿了她惯有的拖长尾音,“她会恨你吗?”
林昭昭的太阳穴“嗡”地炸开,血液冲撞颅骨的闷响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
她知道白语枕头底下压着本相册,第一页是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一个穿着红棉袄,一个套着许小蔓淘汰的公主裙,照片背面写着“语语和蔓蔓,永远不分开”。
指尖摩挲过的纸面泛着岁月的毛边,那行字早已被泪水晕染。
上个月暴雨夜,白语在她的密室里哭,雨水敲打铁皮屋顶如鼓点密集,她说许小蔓指着她新添的尾椎骨伤说:“这道疤好,拍坠楼更真实。”
话语冰冷,像手术刀贴着皮肤划过。
白语的手指抠进文件袋边缘,塑料封边嵌进皮肉,指节泛着青白,仿佛冻僵的树枝。
她抬头时,林昭昭看见她眼尾的泪痣——那是许小蔓最宝贝的“纯欲标志”,可白语的泪痣是真的,许小蔓的是纹的。
真实的痣在灯光下微微凸起,像一颗不肯融化的黑冰。
“我不是背叛。”
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钥匙刮过锁孔,却比阿强的更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震颤,“我是终于活成了自己。”
协议被撕开的声音很轻,像春天第一片冰棱碎裂,清脆又脆弱,余音在空气中颤抖了一瞬,随即消散。
白语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合影,照片边角卷着,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边缘已起毛,泛黄处有指纹留下的油光。
她掏出打火机时,林昭昭看见她手腕内侧的疤痕——和许小蔓上个月路透里“为艺术自残”的伤痕位置、形状一模一样。
金属打火机“咔”地弹开,火苗腾起,暖光跃动在她瞳孔中,映出两个小小的火球。
“姐姐。”
白语对着火苗轻声说,火星舔过红棉袄小姑娘的发梢,焦味悄然弥漫,纸页蜷曲变黑,像一只垂死的蝶,“对不起,但我不能再做你的影子。”
林昭昭的鼻腔突然一热,铁锈味涌上舌尖,温热的血顺着唇角滑下,滴落在手背上,黏腻而沉重。
她扶住墙的手滑下一道血痕,在冷硬的大理石上洇开,像朵开错季节的红梅,触感湿滑,带着体温迅速冷却的寒意。
这是第几个?
她数不清了,只觉得太阳穴里有根针在扎,每扎一下,就有段别人的记忆涌进来:阿强老婆的白枕头、小兰被撕碎的设计稿、白语尾椎骨的钝痛……
“昭昭!”老苏的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他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林昭昭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脸上,发丝贴着皮肤,痒得发麻。
他的手按在她后颈的穴位上,力道重得发疼,指腹带着常年施针的老茧,“你不能再进了,下一个会耗死你!”
林昭昭抹了把鼻血,血珠溅在老苏的白大褂上,开出朵狰狞的花,布料吸血后颜色加深,像墨迹蔓延。
“还差十三个......”
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干涩破裂,“差十三个就能拼成‘真’字。”
她扯过沈巍递来的心跳监测仪,金属贴片贴在手腕上时凉得刺骨,寒意顺血管直冲心脏,“把这个接主系统,用我的心跳控制灯光节奏——我倒下前,还能再带十三个人回家。”
沈巍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监控屏上的心跳曲线开始和审判庭的灯光同步:林昭昭的心跳快一分,顶灯就亮一分;慢半拍,蓝光便暗半拍。
屏幕幽光映在他镜片上,像星轨流转。
小唐举着计数器的手在抖,数字跳到287时,他突然笑出声:“昭昭,只要再十三人,视频碎片就能拼成巨幅‘真’字,全网投放!”
话音未落,所有电子屏同时黑屏。
林昭昭听见沈巍骂了句“操”,他的指节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星轨启动全域熔断,所有平台都在封‘共鸣密室’的号!”
——又是星轨……那个本该只用于内容审核的AI,现在成了绞杀真相的刽子手。
“启动预案。”林昭昭的视线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灰雾,却仍能看见沈巍点头时喉结的滚动。
三百个自媒体账号的后台同时弹出预录视频,标题统一得像把刀:“我曾撒谎,但我现在要真”。
我们早就把定时脚本埋进了每个人的私域推送链。
视频开头是她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恐惧的尽头,是自由。”
直播信号断了,但私域转发的浪潮才刚开始。
林昭昭听见小唐的手机在响,一条接一条的消息提示音里,他突然喊起来:“阅读量破五亿了!还有人自发录‘我也撕了’的视频,二次传播……”
铃声、震动、欢呼声交织成一片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审判庭的门开了又关。每一次开启,都像一道伤口被重新撕裂。
林昭昭靠着墙根滑坐在地,指尖掐进掌心,用痛感对抗耳鸣。
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数到第十三下时,最后一声纸页撕裂穿透鼓膜,与记忆里的某次坠楼声重叠。
那一刻,沈巍按下群发指令——三百个沉默已久的账号同步亮起,一条条推送涌向废厂区回廊:「带着你的碎片来。」
她瘫坐在地,看三百人捧着合同碎片鱼贯而入,在回廊的老砖墙上贴出个巨大的“真”字——红色的碎片,金色的碎片,沾着泪的碎片,烧过的碎片,拼成的不只是字,是三百道被捂了太久的伤口。
指尖拂过砖面,粗糙的颗粒感刺进皮肤,每一块碎片都带着不同的温度:有的尚存体温,有的已被夜风冷却。
“妈,我们做到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手机在这时震动,沈巍的消息刺得她眯起眼:“黑名单数据库破解了,就是那个签名包……我们终于追踪到了源头,许蔓的Ip是最高权限操作者。”
林昭昭摸出刻刀,在“真”字下方慢慢划。
金属与砖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火花在晨光中一闪即逝。
血滴在砖上,和刻痕混在一起,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
晨光从回廊尽头的窗户漫进来时,林昭昭看见许蔓的脸出现在对面大楼的落地窗里。
她一定就在某处看着——就像过去三年那样。
摄像头没关?!
那女人盯着满墙的“真”字,缓缓后退,撞翻了桌上的沉默协议灰烬——黑色的纸灰飘起来,像群无家可归的蝴蝶,窸窣声轻如叹息。
“昭昭?昭昭!”老苏的声音越来越远,林昭昭感觉有双手托住她的腰,是小唐的,带着常年翻文件的油墨味,指尖微凉。
刻刀落下最后一划,她眼前的世界开始剥落,像老电影胶片烧焦边缘。
“昭昭!”声音仿佛来自深海……
再睁眼时,消毒水味刺进鼻腔,老苏的脸浮现在天花板的冷光下。
她最后看见的是“真”字在晨光里发亮,像团永远不会灭的火。
再睁眼时,她听见老苏的声音混着消毒水味飘过来:“血压40\/70,心率38……”
后面的话被耳鸣吞了,她只记得回廊外的脚步声——三百双鞋跟、运动鞋、布鞋,在“真”字下停住,又慢慢走开,像场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