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的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失重和虚无。
秦渊勐地睁开双眼,剧烈的眩晕感和周身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过去。他发现自己正从半空中坠落,下方是一片昏黄、破碎的大地。
砰!
他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又是一口淤血忍不住喷出,染红了身前灰败的砂石。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黑影也从空中落下,速度稍缓,却依旧踉跄着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是夜枭。
秦渊强忍剧痛,迅速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处极其狭小的空间,放眼望去,方圆不足百丈。地面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暗沉金属材质,冰冷坚硬,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和巨大的凹陷,仿佛经历过惨烈的巨力撞击和撕扯。边缘处,大地突兀地断裂,之外并非天空,而是翻滚不休、色彩混沌的虚无风暴,那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让人神魂战栗。
抬头望去,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昏蒙蒙的光晕笼罩着这片小小的陆地,光线来源不明,却提供着些许照明,让这里不至于完全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荒芜的气息,灵气稀薄到了极点,而且极其惰滞,难以汲取吸收。
这是一个漂浮在无尽虚无中的秘境碎片,某个大世界崩解后残存的遗骸。
【警告!主体生命体征下降!多处经脉受损,内脏震荡,金丹光芒暗澹!】【警告!检测到环境异常:规则不全,能量稀薄,存在高强度虚无风暴屏障!脱离概率低于0.01%!】代价核心的警报声都显得有气无力,显然之前的消耗和冲击对它也有影响。
“咳……咳咳……”夜枭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势,勐地咳嗽起来,黑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她为了在最后时刻护住秦渊,几乎耗尽了所有寂灭之力,此刻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比秦渊的状态还要糟糕。
秦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艰难地挪到她身边:“别动,先检查伤势。”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此刻两人皆是狼狈不堪,衣衫破碎,浑身血污,气息微弱。
夜枭抬起头,黑袍的兜帽早已在风暴中脱落,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却依旧清冷的脸庞,唇边残留着血迹。她看了秦渊一眼,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此刻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虚弱和疲惫。她微微点头,不再逞强。
秦渊先检查自身。情况很不乐观,诸煞戍土元几乎干涸,丹田内的金丹旋转缓慢,表面那丝新生的土黄色纹路都暗澹了不少。肉身伤势更重,多处骨骼裂缝,经脉刺痛。他尝试运转《诸煞戍土诀》,发现此地虽有大地,但地脉之气几乎断绝,只有一丝丝微弱到可以忽略的能量能被汲取,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他又看向夜枭。她的情况更麻烦,寂灭之力彻底枯竭,反噬之力正在侵蚀她的经脉,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灰败之气,那是本源受损的迹象。
“我们必须尽快疗伤。”秦渊沉声道,从储物戒中取出最后几枚得自黄巾古墓、品质最好的疗伤丹药。丹药甫一取出,药香便弥漫开来,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
他没有犹豫,将其中大半塞到夜枭手中:“你的反噬更危险,先用。”
夜枭看着手中那几枚流光溢彩、药力充沛的丹药,又看了看秦渊同样严重的伤势,黑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知道这些丹药的价值,更清楚在这种绝境下,资源意味着什么。
“……你呢?”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以往多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我自有办法。”秦渊摇摇头,将剩下的一枚丹药吞下,随即盘膝坐下,“我主修戍土之力,只要能接触到大地,就能缓慢恢复。你快服下,稳住伤势再说。”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但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夜枭沉默了片刻,不再推辞,将丹药送入口中,也立刻开始打坐调息。浓郁的药力化开,她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灰败气息终于被遏制住,并开始缓慢好转。
秦渊则全力运转《诸煞戍土诀》,双脚仿佛扎根于脚下冰冷的金属大地,艰难地汲取着那几乎不存在的戊土精气和大地煞气。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同时,他也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动丹田内那枚时光蜃珠,却发现此物沉寂无比,催动所需的神念和元气远超他现在所能提供,只得放弃。
时间在这片绝境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那昏蒙的光晕偶尔会暗澹一些,仿佛模拟着外界的夜晚,但更多时候是一片死寂的昏黄。
秦渊身上的伤势在丹药和功法的双重作用下,勉强稳定下来,但远未恢复。夜枭的气息也平稳了许多,但寂灭之力的恢复似乎遇到了瓶颈,这里的死寂环境似乎并不完全适合她这种属性的力量复苏。
两人先后从入定中醒来。
相顾无言。
资源匮乏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两人。秦渊的储物戒里只剩下几块下品灵石和少量清水、干粮。夜枭似乎更不注重这些身外之物,拿出的补给更是少得可怜。
“必须省着用。”秦渊将清水和干粮分成极其均等的两份,将其中一份推给夜枭。
夜枭看着那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水,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头看向秦渊:“你消耗更大。”她指的是秦渊一直维持功法,尝试汲取地气,同时还在暗中研究脱困之法。
“活着才有希望。”秦渊语气平静,不容置疑地将那份补给又往前推了推,“我们现在是同舟共济。”
夜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清水和干粮。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秦渊的手掌,冰凉而略带粗糙的触感一掠而过。
“……谢谢。”一声低不可闻的道谢从她唇边溢出,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以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更像是一种基于现状的、理性的认可。
秦渊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沉默。
秦渊不断尝试以各种方法感应外界,甚至冒险走到碎片边缘,小心探出一丝神念接触那虚无风暴,结果神念瞬间就被搅碎湮灭,吓得他立刻收回,脸色更加苍白。代价核心全天候运转,试图分析这片秘境碎片的规则结构和薄弱点,但进展缓慢。
夜枭则静静坐在一旁,时而尝试感应恢复寂灭之力,时而默默擦拭着她那柄短刃,更多时候,只是抱着膝盖,望着碎片外那永恒翻滚的虚无风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那冰冷的面具在这绝对安静和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丝。
偶尔,秦渊会因为功法运转的一个难题而眉头紧锁;偶尔,夜枭也会因为寂灭之力恢复不畅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每当这种时候,两人会极其简短地交流几句。
“地脉彻底死了,像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秦渊在一次失败感应后,喃喃自语。
“……虚无在吞噬一切,包括能量和……时间。”夜枭看着风暴,忽然接了一句。这是她对这片绝境的感悟。
秦渊若有所悟,再次尝试运转功法时,不再强求汲取地气,而是更注重引导体内残存的力量修复自身。
又一次,秦渊用微薄的法力艰难地凝聚出一小捧清水,自己只抿了一口,便将大部分递给嘴唇干裂的夜枭。
夜枭看了看他,接过,慢慢喝下。清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仿佛滋润了某些冰冻已久的东西。
“……你的戍土之力,似乎比之前更……沉凝了。”她忽然开口评价道,似乎想为那捧清水回馈些什么。
秦渊愣了一下,点点头:“压力之下,略有精进。你的寂灭之力,似乎……不太一样?”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夜枭身上那令人心季的终结气息似乎内敛了一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涩。
夜枭微微蹙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此地死寂……却并非纯粹的消亡……我说不清。”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但一种奇异的氛围已经开始在这片狭小的绝境中滋生。那是一种基于最原始生存需求而产生的相互依赖,一种抛开外界身份和立场、只剩下彼此可以信任的微妙联系,一种在绝对寂静中,任何细微声响和情绪都会被放大的特殊体验。
他们依旧是两个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人,但无形中的隔阂正在被共同的困境一点点磨薄。
秦渊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引导着那新生的、融合了煞气与戍土的诸煞戍土元,一遍遍洗刷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和金丹,感受着那份在重压之下愈发沉稳坚韧的力量意境。
夜枭也重新抱膝坐下,目光从虚无风暴移开,落在了身旁闭目修炼的秦渊身上。看着他那沉稳的、如同山岳般扎根大地的背影,在这片混乱虚无的边缘,竟莫名地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她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
然后,她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尝试去感悟这片死寂之地中,那不同于往常的、或许隐藏着一丝别样意味的“寂灭”。
绝境之中,孤男寡女,信任与默契,正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