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之地,惟见马革裹尸之鬼雄,岂闻贪生怕死之匹夫?”
马超声音发颤,却怒目咬牙,不愿松口。
若是在武力上被压制,他或许会力竭而降,但这种依靠阴谋诡计的手段,只会令他感到不耻。
眼看马超调头便走,赵云不由抬手召唤:“孟起且慢!”
他策马向前泅水几步,任由渐涨的河水浸湿鞋履。
看了一眼远处集结待命的西凉军,语气诚恳:“水火无情,据云所知,西北汉羌皆不识水性,孟起何苦如此?”
交战双方同为大汉边军,赵云还想再作最后努力。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羌人与炎黄同源,和匈奴鲜卑不能等同视之,这便是吕嬛为何在此苦心设局,而不是沿着番须道一路阻击,灭杀其有生力量...
马超并不回身,只微微侧头,冷然说道:“战场之上,只论输赢,子龙无须留情,有什么招式尽管使来。”
他踢着马腹,刚在河水中行了几步,便听到三支响箭从身后的弩阵中接连升空,尾音缭绕,划破长空,令他肩头不由颤动一下——这便是开闸放水的信号吧...
他赶忙扬鞭策马,催动战马加速,在河水中半跃半蹚。
“孟起!若事不可为,可率部往河湾中心暂避...”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马超身形一顿,不由扭头看向汧河的转弯之处。
或许是拐弯太急,汧河分叉成两条河道,两水环抱之间,赫然托出一片辽阔的沙洲地块,四面临水,仿佛天造地设的孤岛壁垒。
然而,通往那孤岛的唯一通路,已完全暴露在赵云弩兵的射程之下。
这可真是一处绝地!后有洪水追击,前有甲兵阻击,避难还要被人当靶子...
马超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头脑清明下来。
奔至庞德身边之后,他大声下令道:“令明!后队由你指挥,我带领前军尽数压上,争取一战破阵。”
庞德闻言大惊失色,劝道:“孟起且慢,不先试探一番吗?”
“来不及了!”马超长枪直指汧河上游,懊恼着说道:“敌军在上游筑坝,想必洪水已在途中,若不能快速拿下河岸,我等皆要成为水底鱼虾。”
“什么!”庞德闻言大惊。
难怪水位下降比往年更甚,竟是被人筑坝拦截了!
此时容不得再犹豫,他似乎都能听到隆隆水声了。
“孟起放心前去,我自去带领后军!”
庞德二话不说,拉起缰绳便要离开,却又被马超拦住。
“没时间整理队形了,大水来矣...”
庞德顺着马超的眸光,扭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那河谷上游转弯的尽头,一道浑浊的黄线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而下!那不是水,更像是一堵移动的黄色高墙。
虽然看上去相距甚远,却也足够让庞德方寸大乱。
此刻撤退已是绝无可能。
西凉军所处的河谷,两侧尽是壁立千仞的高山,若要弃马攀爬,并非全然无路,可眼下局势危急,混乱之中必然引发大规模的踩踏推搡。
甚至为争抢一线生机,自相残杀都有可能...
庞德急声道:“孟起!速作决断!”
马超咬牙举枪,大喝一声:“全军!随我杀!”
言罢,他便一马当先,朝着汧河对岸疾奔而去。
“速速跟上!”庞德紧随其后。
五千西凉铁骑,将战马催逼到了极限,玄甲汇聚成的黑色铁流,沿着裸露的河床疯狂向前奔涌。
每一个骑士都低身伏在马背上,不时回望身后那越来越近、吞噬一切的咆哮波涛。
对岸已然在望!甚至能看清赵云军阵中弩箭闪烁的寒光,只要冲过眼前的深水区域,便有生路。
然而,就在此刻,马超猛地勒紧了缰绳!
他回头一瞥,只见那黄色的死亡之墙已迫近后军。
速度太快了!他们绝无可能在洪水吞没一切之前冲破赵云严阵以待的盾阵。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
“转道!上岛!”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劈开了洪水的轰鸣,同时猛扯马头。
整个队伍如同一条巨蟒,在最前端划出一道急促而狼狈的弧线,冲向河道中央那一小块如同孤舟般的沙洲岛屿。
战马人立而起,嘶鸣着踏上泥泞的河岸,五千骑兵,拼尽全力挤上了这弹丸之地。
人马相叠,摩肩接踵,几乎再无立锥之地。最后几名骑兵几乎是贴着轰然拍下的洪峰边缘跃上高地!
“轰——!!”
黄色的涛浪猛扑而至,狠狠地撞上小岛,溅起漫天水雾。
整个岛屿仿佛在巨力下颤抖,湍急的洪水瞬间将其包围,化为绝望孤城。
好些外围的战马惊惶失措,连同背上的骑士顷刻间便被那浊流卷走,连一声呼喊都未能留下...
...
赵云望着隔河相望的西凉兵,人马嘶喊着挤成一团,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已经没了刚才的肃杀霸气。
但他还是觉得此计有些冒险,任谁看到水位下降如此明显,都该谨慎行军才是。
“都督,若是马超不中计,该当如何?”
吕嬛在河滩上找了块石头,盘坐在上面,“我确实没想过他会中计,但我早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她抬手指向番须口与汧河的交汇处,“若是计策被马超识破,他除了撤军别无选择,但他出番须口时,我已派人在他的撤退路线撒遍引火之物。”
世人常说地利不如人和,但此刻吕嬛身怀金手指,自然要让地利超过人和,何况在冷兵器时代,地理优势本就是提高战力的捷径之一。
士气再高的军队,遇到叹息之墙一样要铩羽而归。
赵云抬眸看了吕嬛一眼,目光里除了敬佩之外,更带了几分敬而远之的意味。
他接着推演:“如果马超既不进河谷,也不率军撤退,都督该当如何?”
“那好办!”吕嬛掏出手绢,用手捏着一角倒垂在半空,“子龙请看,此刻是何风向?”
这不是明摆着吗?赵云脱口回道:“东风!”
“那就是了!”吕嬛收起手帕,口气很是随意:“我在番须口放火,即便烧不死人,却可以把他们熏出来。”
她笑着指了指隔河相望的西凉军:“然后开闸放水,再逼他们上梁山,一样可以进入招安这道流程。”
赵云闻言,默然不语。
这西凉马超,败得不冤,都被人算计到骨子里了。
两人安静地坐着看了一会热闹,没再搭话...
洪滔过后,河水逐渐平缓,水位便降了下来。
赵云疑惑着问道:“都督,待堤坝之水流尽,西凉军只怕会泅水逃跑,这又如何招安?”
“无妨!”吕嬛跳下石头,面露自信:“我已让纪灵在那河心岛上撒满引火之物,陇关厨房里的油脂...全都抹在上面了,马超若是不降...我只好送他上路了。”
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