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门口等着迎接沙瑞金的陈岩石夫妇，一见来人是祁同伟，语气顿时阴阳怪气起来。
“老领导，您可别这么说。”
“别，您千万别这么叫，我可没当过您的下属，这称呼我实在承受不起。”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馥真忍不住轻轻推了老伴一下。
祁同伟赔着笑脸道：“陈老，您看，我是高书记的学生，而您又是高书记的老领导，我这么称呼您也合情合理。”
陈岩石瞥了祁同伟一眼，懒得搭理他。
祁同伟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得很。
早年他曾跪地求婚，换来仕途上的跃升。
后来，岳父梁群峰退出一线后。
他又转而投靠赵立春。
甚至做出过跪坟哭诉的事。
听闻赵立春即将调离后，
他又厚着脸皮巴结高育良。
明知李达康是自己老师的政坛劲敌，却为了副省级职位又去攀附李达康。
如今，得知他与沙瑞金的关系，
十几年来从未踏足此地的祁同伟，
突然又满脸堆笑地出现在这里。
陈岩石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脸色？
“陈老啊，最近单位事务比较繁重，没能及时来看望您，还请您多多包涵。”
陈岩石一听，赶紧摆手打断他。
“够了、够了……”
“你不是带了些水果过来吗？”
“这些水果和牛奶我就收下，心意领了就好，你去吧，去忙你的事情。”
“不用在这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陈岩石这话也说得挺客气。
可惜，祁同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据他掌握的情况，沙书记的车，上午先去了趟医院，之后又去了他岳父家。
吃完午饭后，便直奔陈老住的养老院而来。
沙书记最多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祁同伟既然来了，哪会这么轻易离开。
“工作上的安排我都推掉了，专门腾出时间，今天特地来看望两位老人家。”
“我帮您把院子扫一扫。”
说罢，祁同伟脱下外套，走到一旁拿起扫帚准备扫地。
“别别别……”
王馥真急忙上前想把扫帚抢过来。
“怎么能让你干这种事呢。”
“您请坐，我来，这活儿必须我来做。”
“您想想，我和陈海、陈阳是什么关系啊，您说是不是，做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陈海现在忙工作，陈阳又在京城那边，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您就把我当自家孩子使唤就行。”
“这……”
王馥真刚想开口。
陈岩石却朝她使了个眼色。
祁同伟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恐怕是听说小金子要来这边。
所以特意跑来表现一番！
陈岩石随即说道：“好，我不跟你客气，你也不用拘束，你想干就干吧。”
“你先把这院子扫完，扫完了再把边上的也扫一下，扫完你就赶紧忙自己的去，我们一会儿还有事要出门呢……”
祁同伟听了，心里有些尴尬。
想到陈老的性格，他连忙顺着话说：
“陈老，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工作情况，116那天晚上，要不是您经验丰富，果断出手。”
“恐怕我和达康书记就真要闹笑话了。”
“那可就是政治上的大问题了，这次特地过来，就是感谢您那一晚帮了我们大忙啊。”
陈岩石听了，心里也有些高兴。
“现在你总算明白了。”
“我并不是在这里摆老资格。”
“做官啊，心里得装着老百姓，不能打着百姓的旗号，做些糊弄人的事。”
“这样是不行的。”
祁同伟笑着走近，继续说道：
“陈老，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指点，那天晚上之后。”
“我对自己的工作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原本祁同伟是打算去找高书记聊聊这事的。
可惜那天高老师外出考察，没见着，昨天去又没碰到。
“你自己搬个凳子坐吧！”
看着走近的祁同伟，陈岩石心里清楚他肯定有话说，为了让他早点说完早点走，只能让他讲讲算了。
毕竟小金子马上就要到了。
他可不想旁边还多一个祁同伟。
“谢谢陈老……”
祁同伟道了一声谢，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两位老人旁边，笑着说道：
“陈老，您不知道啊。”
“那天晚上您给育良书记打电话时。”
“您在电话里说……”
“我被抓了，高育良你快来救我啊，您不知道，当时我真被吓出一身冷汗。”
“没办法啊……”
陈岩石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谁都不怕，就怕你老师高育良。”
祁同伟赶紧笑着解释：“可陈海和陈阳，不也是育良书记的学生吗？”
“陈老，我跟您说实话。”
“我最怕的人其实还是您。”
“呵……”
陈岩石不屑地笑了一声。
“你看，育良书记是我和陈海、陈阳的老师，而您又是育良书记的老上级。”
“当年育良书记还在法院担任副院长的时候，您就是常务副院长了。
育良书记不止一次对我说，如果没有老领导您的指点，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这话倒也不假。”
陈岩石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高育良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相信的。
从对方平日对自己的态度中，就能看得出来。
他在检察院担任常务副检察长，退休之后。
整个汉东省，也只有高育良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尊重和亲近。
他虽然喜欢偶尔摆摆老资格。
但心里清楚得很。
就拿“一一六”那天晚上来说吧！
李达康和祁同伟愿意给他面子。
其实多半还是因为高育良的面子。
当然，后来也有沙瑞金的面子。
十几天前。
他听说赵立春要调离后。
特地打电话给老连长，想打听一些内部消息。
“陈老，听您说您称呼新来的省委书记沙同志为‘小金子’？”
“就是小金子嘛。”
“我告诉你，他可是我们一手带出来的。”
“当年……”
陈岩石赶紧打断老伴的话。
“哎哎哎……”
“好了好了，别说了。”
“这些老黄历还翻出来干嘛。”
“人家祁厅长是省公安厅的领导，管着全省几十万公安干警，事情多得很。”
“你浪费人家时间说这些干嘛？”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陈老，您当时说的一句话，对我影响特别大。”
果然，一听这话。
陈岩石立刻来了兴趣，看着他。
“您问我们，从哪里来。”
“最后要到哪里去。”
“最近这两天，我一直在反复琢磨这句话。”
“我觉得我们这些做官的人，都应该经常问问自己这个问题。”
陈岩石注视着他，郑重地说道：“只要你记住这句话，就永远不会走偏。”
……
正如高育良所料。
此刻的沙瑞金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
“刘省长提前退休了？”
沙瑞金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你没去看望刘海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略带责备的语气。
显然，正在通话的钟书记心情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很糟。
“我才刚从医院出来。”
“期间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也问过医生，他说情况还算稳定。”
“我以为他最多休养一周就能恢复正常工作。”
钟书记叹了口气：“你啊，太大意了。”
“确实是大意了。”
“老领导，组织上是什么意思？”
刘海的退休完全打乱了他的布局。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弄清楚汉东接下来的干部调整安排。
高育良接任省长已成定局。
接下来，谁来接替省委副书记的职位。
谁又来接任政法委书记。
换句话说，高育良一上位，就会空出两个重要岗位。
目前省委常委共有十二人。
正常的编制人数是十一到十三人。
通常采用奇数配置。
主要是为了便于表决。
避免出现六比六这样的平票局面。
沙瑞金心中也开始盘算。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高育良出任省长。
田国富升任省委专职副书记。
这样又空出两个职位：省纪委书记、省委政法委书记。
作为省里一把手。
这两个职位，他可以争取拿下一个，甚至两个。
哪怕只拿到一个。
到时候他这边就有田国富这个专职副书记，还有省委常委兼秘书长可以争取。
他就掌握了四个常委席位。
加上省委三位书记中，他已占据两席。
今后即便高育良和王政走得太近，他也不怕。
再过几个月，省人大主任汤光耀也将退休，人大主任的头衔很可能落入他手中。
汉东也将正式进入“沙瑞金时代”。
甚至，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一言堂。
然而，想法虽然很美好。
钟书记随后说出的话，却让他的幻想瞬间破灭。
“人事院刚刚结束会议……”
“组织上的安排是，由汉东的高育良同志，暂时接管汉东省正府的所有行政工作。”
“接管，省政府的全部行政事务。”
“老领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