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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包里的刀片

>陈岩和林薇的婚姻像座危楼,全靠儿子陈默这根承重柱撑着。

>周五晚高峰,林薇在商场给儿子买鞋时接工作电话,陈默看中的发光球鞋被她随手搁回货架。

>陈岩却在公司刷三千块给客户买红酒,对家庭群里的照片视若无睹。

>直到家长会,老师点开匿名视频:陈默在操场角落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围堵。

>“设计大师的儿子?你爸盖的房子跟你一样废!”

>陈岩认出那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品,林薇发现儿子手臂上藏着深浅不一的瘀伤。

>翻找哮喘药时,刀片从陈默书包里哗啦抖落。

>“谁干的?”陈岩目眦欲裂。

>陈默只是死死护住左臂的旧伤,像守护最后一块完好的皮肤。

>震怒中,陈岩的巴掌第一次落在了儿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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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城市像个被塞得过满的抽屉,到处是滞涩的摩擦声。林薇感觉自己也被粗暴地塞在里面,推着购物车,在超市生鲜区刺目的灯光和人流中艰难挪动。推车里,除了几样蔫头耷脑的蔬菜,还塞着她九岁的儿子陈默。他小小的身体蜷在金属框里,下巴搁在冰冷的扶手上,眼睛没什么神采地望着前方攒动的人腿。

“妈,”陈默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的鞋…真的不能买那双带灯的了吗?就上次,在商场看到的那双。”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推车边缘一块翘起的塑料皮。

林薇的目光越过冰柜里排列整齐、裹着保鲜膜的鱼,精准地落在特价标签上,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晚餐成本和明天要交的季度报表。儿子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地传进来。她“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敷衍:“不是说了吗?那双太花哨,不实用,还贵。你现在脚长得快,买那么贵的穿不了几天。”

陈默不吭声了,只是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只露出一个黑黑的发旋,像一只被雨水打蔫的小蘑菇。林薇瞥见他那双已经洗得发白、边缘微微开胶的运动鞋,心里像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捕捉的酸涩。她伸手想揉揉儿子的头发,指尖刚触到那柔软的发丝,口袋里的手机像颗定时炸弹般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部门总监“王扒皮”的名字。林薇的神经瞬间绷紧,像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提。她立刻松开手,快速把推车推到旁边相对人少的调味品货架过道,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按下了接听键。

“喂,王总?您说……对,方案细节?嗯嗯,我在听……”她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干练、利落又带着恰到好处恭谨的频道,身体也微微侧向一边,仿佛这样就能在嘈杂的超市里隔出一个只属于工作的真空地带。

陈默依旧蜷在推车里,看着妈妈对着空气说话时快速开合的嘴唇,看着那陌生的、紧绷的侧脸线条。超市顶灯惨白的光线打在她眼下的青影上,格外刺眼。他默默地从推车里爬出来,小小的身影安静地立在堆积如山的酱油瓶和醋瓶旁边,像货架上不小心多出来的一件无人问津的商品。他低头盯着自己那开了胶的旧鞋尖,用右脚鞋底蹭着左脚鞋面上的一块顽固污渍,一下,又一下。货架另一头,促销员声嘶力竭地喊着“蚝油买一送一”,那声音像钝器砸在陈默的耳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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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角,高耸入云的“启明星大厦”顶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紧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动不息、宛如熔金般的城市晚高峰车河。窗内,设计总监陈岩的办公室却像风暴中心暂时平息后的真空地带,寂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他陷在宽大的黑色皮质转椅里,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办公桌上,摊开的标书文件像一片被飓风肆虐过的战场,纸张凌乱地铺满了昂贵的胡桃木桌面。烟灰缸里,几个扭曲变形的烟蒂堆积着,散发出呛人的余味。

桌上的手机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下,是家庭微信群。林薇发了一张照片,配文简短得像电报:“超市,采购。”照片里是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一角,购物车边缘,模糊地露出陈默低垂的脑袋顶。

陈岩的目光在那亮起的屏幕上停留了不到半秒。超市?采购?这些字眼连同那张模糊的照片,此刻在他被巨额预算、甲方吹毛求疵的修改意见以及死线压迫得快要爆炸的大脑里,激不起一丝涟漪。它们太遥远,太琐碎,像另一个平行宇宙里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指尖一划,屏幕熄灭,那点微弱的家庭信号瞬间被掐断,重新沉入冰冷的黑暗。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带着浓重尼古丁味道的浊气,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目光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批注上——“空间流线不够流畅,成本控制需再优化,概念落地性存疑。请于周一上午十点前提交最终修订版。”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敲了两下,没等他回应,助理小刘探进头来,脸上挂着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

“陈总监,打扰您了。那个……刚收到消息,宏远集团的张总,就是负责这次城东综合体项目招标的关键人物,他夫人今晚生日宴。”

陈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像打了个死结。又是应酬。

小刘察言观色,赶紧补充:“听说张总夫人特别喜欢法国波尔多产区的红酒,尤其是帕图斯那个级别的……”

陈岩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知道了。你去办,挑支好的。预算……”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桌面上那些标注着天文数字的预算表,又想起宏远集团那个能决定他整个团队半年心血的项目,牙根一咬,“控制在三千以内,尽快送到宴会地点。发票抬头写公司项目招待费。”

“好的陈总监,我马上去办!”小刘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陈岩靠回椅背,昂贵的皮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闭上眼,窗外城市的辉煌灯火透过眼皮,留下模糊跳跃的光斑。那支三千块的红酒,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中某个角落——超市里,儿子仰着头看那双带灯球鞋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渴望。那画面清晰得突兀,却又遥远得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驱散这不合时宜的干扰。这点钱算什么?只要能拿下宏远的项目,这点投入不过是九牛一毛。他重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投向屏幕上那些刺目的红字,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嗒嗒嗒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孤绝。家庭的影像,连同儿子那双渴望的眼睛,再次被汹涌的工作浪潮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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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明晃晃地泼洒在启明星大厦气派的会议室内,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项目组全员到齐,围坐在光可鉴人的长条会议桌旁,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主位上的陈岩,如同一尊低气压凝成的雕像,脸色铁青。

“这就是你们熬了一通宵,交上来的最终版流线图?”陈岩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冰碴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他指尖重重戳在投影幕布上某一处,“这里的动线交叉点,人流对冲的问题,上次批注里我是不是用红笔圈出来了?圈得够不够大?嗯?”

被点名的年轻设计师小王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嗫嚅着:“总监,我们…我们调整了,把服务通道往旁边移了五米……”

“移了五米?”陈岩猛地打断他,身体前倾,压迫感陡增,“移五米就万事大吉了?你脑子里装的什么?浆糊吗!这里是VIp电梯厅入口!你让推着清洁车、运送布草的服务员通道紧贴着它走?让尊贵的客人一出门就撞上脏兮兮的车轱辘?这画面够不够‘和谐’?够不够体现我们‘顶级人居体验’的设计理念?”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咖啡杯嗡嗡作响,褐色的液体危险地晃荡着。“‘启明星’的招牌!我陈岩的脸面!就砸在你们这种敷衍了事、不动脑子的细节上!”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所到之处,人人低头,噤若寒蝉。会议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送风声和他粗重的呼吸。

“重做!”陈岩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砸下的重锤,“所有人!今天,就耗在这儿!改不好,谁都别想跨出这个门一步!我要的,是完美!是挑不出刺!听明白没有?!”

“明白,总监!”稀稀拉拉、带着惶恐的回应声响起。

陈岩余怒未消地坐回主位,胸口剧烈起伏。他烦躁地扯开一丝不苟的领带结,昂贵的丝质领带被揉成一团,随手扔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按掉。几秒后,震动又固执地响起。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林薇”的名字,背景是陈默去年生日时一家三口在公园拍的合影,照片里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岩的眉头拧成一个更深的“川”字。家庭?儿子?此刻这些词汇在他被工作怒火烧得滚烫的神经上,只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烦躁。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按掉,动作近乎粗暴,然后反手将手机屏幕朝下,“啪”地一声扣在冰冷的会议桌上。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声终结通话的冰冷宣告。

手机在桌面下又顽强地震动了两下,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陈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那该死的流线图上,指着另一个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还有这里!消防疏散宽度……”

会议桌下,那只被扣住的手机屏幕,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彻底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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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的时光,本该慵懒而闲适。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林薇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摊开的时尚杂志,目光却毫无焦点地落在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上。屋子里很静,只有墙上挂钟指针走动时发出的、细微而规律的“咔哒”声,像某种倒计时。

陈默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摊着五颜六色的积木。他正努力搭建一座高塔,小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红色拱形积木,想要放在顶端。就在积木即将落稳的瞬间——

“嗡…嗡…嗡…”

林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疯狂震动起来。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林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幼儿园李老师”几个字。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划开接听键。

“喂?李老师?您好!是默默怎么了?”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

电话那头传来李老师温和但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陈默妈妈,您先别急。陈默身体没什么大碍。是…关于下周二下午的家长会,有些情况,想提前跟您和陈默爸爸沟通一下。您看,您或者他爸爸,今天下午方便来学校一趟吗?最好是两位都能来。”

“家长会?不是下周二吗?”林薇的心并没有因为那句“身体无碍”而放下来,反而因为老师语气里的严肃和“提前沟通”这几个字而揪得更紧,“李老师,是默默在学校……出什么事了吗?他跟同学闹矛盾了?还是学习……”

“陈默妈妈,”李老师打断了她一连串的追问,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情况稍微有点特殊。电话里可能不太方便细说。您看……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吗?陈默爸爸那边,我刚才也打了电话,但他好像……在忙,没有接听。”

林薇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紧闭的书房房门——那是陈岩在家时的专属堡垒,此刻房门紧闭,里面毫无声息。一股混合着焦虑和怨气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李老师,我知道了。下午三点,我一定准时到。他爸爸……我尽量联系他,争取我们一起去。”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和不确定。

挂了电话,林薇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胸口像堵了一团湿棉花。她试着拨通陈岩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而机械的忙音。她烦躁地将手机扔回沙发,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陈默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那块红色的拱形积木,似乎对刚才的电话内容毫无所觉。阳光落在他小小的肩膀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林薇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默默,下午妈妈要去学校一趟,跟李老师说点事。”

陈默搭积木的小手猛地顿住了。他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嗯”声。那块红色的拱形积木,终究没能放稳,从他微微发抖的小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滚到了一边。

林薇看着儿子低垂的后颈,看着他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的紧张,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滑腻的蛇,无声无息地缠上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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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阳光斜斜地穿过育英小学明亮走廊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三年级(2)班的教室里,气氛却与窗外的明媚截然相反,透着一股压抑的凝重。

李老师站在讲台前,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得体,神情严肃。台下只坐着林薇和陈岩。林薇双手紧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紧紧锁住老师。陈岩则坐在她旁边,眉头习惯性地拧着,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心不在焉。他刚从公司赶过来,西裤的裤线依旧笔挺,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倦色出卖了他。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模式,但屏幕朝上放在腿上,时不时地,他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屏幕,确认没有新的工作信息跳出来。

“陈默爸爸,陈默妈妈,”李老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今天请两位提前过来,是因为最近班上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涉及到陈默同学。我们觉得,有必要第一时间让家长知情,并一起商量如何解决。”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更紧了。陈岩的眉头也蹙得更深,终于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投向讲台上的老师,带着询问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事情是这样的,”李老师拿起讲台上的遥控器,轻轻一按,“我们收到了一段匿名的视频,来源暂时无法确定,但里面的内容……经过核实,是真实的。”她按下了播放键。

教室前方悬挂的投影幕布亮了起来。画面有些晃动,拍摄角度像是偷拍,像素也不高,但足以看清场景——那是学校操场角落靠近围墙的一块空地,几棵高大的杨树投下浓密的阴影。时间是黄昏,光线有些昏暗。

画面中央,几个明显高出一截、穿着同校高年级校服的身影,围成一个半圆。他们中间,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堵在围墙边,背对着镜头,校服外套的帽子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头柔软的黑发。那个小小的背影,林薇和陈岩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陈默。

视频没有声音,但那画面传递出的压迫感却无声地弥漫开来。一个高个子男生伸出手,动作粗鲁地推搡着陈默的肩膀。陈默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砖墙上。另一个男生似乎说了句什么,引得围观的几个高年级学生发出一阵无声的哄笑。那个推人的高个子男生又上前一步,俯视着陈默,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嘴唇开合着,表情充满鄙夷和嘲弄。

就在这时,李老师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个高个子男生狰狞的表情和陈默被迫仰起的、写满惊恐和无助的小脸上。

“视频虽然没有声音,”李老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明显的痛心,“但我们找高年级的老师辨认过画面里的学生,并且……请懂唇语的老师看过。”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瞬间脸色煞白的林薇和身体骤然绷直的陈岩,一字一顿地复述:“那个高个子男生,指着陈默说:‘设计大师的儿子?哈!我看你爸盖的房子跟你一样废!废物点心!’”

“设计大师的儿子?”

“房子跟你一样废?”

这几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岩的耳膜,又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尾椎骨急速窜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倒流!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背景——操场角落,围墙边,那几棵熟悉的杨树,还有围墙外远处那几栋刚刚封顶、线条冷硬的灰白色建筑轮廓……

那是“启明星”集团的手笔!是他陈岩亲自带队设计、刚刚交付不久的“滨河学府”一期!那个被用来霸凌他儿子的角落,那个被骂作“废物”的地方……竟然是他引以为傲、登上过行业杂志封面的作品!

荒谬!极致的荒谬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喉咙。他引以为傲的勋章,竟成了刺向儿子最恶毒的刀!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默默!”林薇的惊呼带着哭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她完全没注意丈夫的剧震,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视频里儿子最后那个定格的表情攫住——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下一秒,她几乎是扑到了儿子身边。

“默默!让妈妈看看!”她不由分说地抓住陈默一直下意识护着的左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默像受惊的小兽般剧烈挣扎起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拼命往后退缩,眼泪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巨大的恐惧,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放开!让我看看!听话!”林薇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尖利,她用力去掰儿子紧紧护着的手臂。混乱中,陈默的校服衣袖被猛地向上扯开一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教室里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亮了那只暴露出来的、属于九岁男孩的纤细手臂。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那上面纵横交错的痕迹,像一张狰狞的网,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靠近手腕的地方,几道青紫色的淤痕还很新鲜,边缘带着肿胀。往上,是几道颜色稍暗的暗红色划痕,有的结着薄痂,有的还微微渗着组织液。再往上,靠近手肘内侧,甚至还有几个小小的、深紫色的圆点印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用力戳刺留下的……

新旧叠加,深浅不一。那不是一次意外能造成的。那是持续的、反复的伤害留下的无声证言!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心痛而急剧收缩。她死死地盯着儿子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旋转、碎裂,只剩下那些伤痕,像丑陋的图腾,烙印在她儿子的皮肤上,也烙印进她的灵魂里。

“啊——!”一声短促、凄厉到不像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她紧咬的牙关,在死寂的教室里炸开。

陈岩也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钉在了原地。儿子手臂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荒谬感和职业上的震动。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怒火,混杂着巨大的恐慌和锥心刺骨的痛,像失控的岩浆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他的眼睛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目眦欲裂!他猛地一步上前,巨大的阴影笼罩住缩在墙角的儿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谁干的?!告诉我!是哪个畜生干的?!!”

巨大的咆哮声在教室里回荡,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陈默被父亲从未有过的暴怒吓得浑身剧震,连哭都忘了,只剩下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他惊恐地瞪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父亲,小小的身体拼命向后蜷缩,徒劳地想把自己嵌进冰冷的墙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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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嗬…呼…嗬……”

像破旧风箱般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一下下撕扯着紧绷的空气。陈默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沙发角落,脸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灰色,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唇微微发绀。

“药!默默的药呢?”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乱转,目光仓皇地扫过茶几、电视柜、儿子的书包……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她猛地扑向那个被随意扔在玄关矮凳上的蓝色书包。

“哗啦——”

她几乎是粗暴地将书包整个倒提起来,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杂乱地散落在地板上:皱巴巴的试卷、几本包着书皮的课本、断了半截的铅笔、一个奥特曼小玩偶……还有一个小小的、天蓝色的塑料药盒。

林薇一眼就看到了药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正要扑过去捡。

就在那一堆书本杂物之间,一道冰冷、细小的反光,极其刺眼地跳进了她的视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那东西很小,很薄,边缘闪烁着金属特有的、无情的寒光。它静静地躺在一本摊开的语文练习册上,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

不是一片。

是好几片。有单面刃的剃须刀片,也有从某种小工具上拆下来的、更小更薄的双面刀片。它们散落着,锋利的边缘在客厅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点点寒星。

林薇伸向药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冲上头顶的寒意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陈岩也看到了。

他站在沙发边,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痛苦的喘息上,正心急如焚地等着药。那道冰冷的反光,像一束来自地狱的探照灯光,直直地打在他的视网膜上。

刀片。

散落在儿子书包里的刀片。

这个认知如同万吨炸药在他早已被怒火和恐惧填满的脑海里轰然引爆!先前在教室里看到的那些淤青、划痕、戳刺的印痕……此刻与地上这些寒光闪闪的凶器瞬间串联起来!一个可怕得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

“陈——默——!”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狂怒、无法置信的剧痛和彻底崩塌的绝望,从陈岩的喉咙深处撕裂而出!他像一头发疯的雄狮,一步就跨过地上的杂物,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蜷缩在沙发上的儿子。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一把攥住了陈默那只伤痕累累、此刻正无力地按在胸口试图缓解窒息的左臂!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他妈是什么?!”陈岩的声音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喷溅着血沫般的怒火,他用力将儿子的左臂扯到眼前,指着地上那些刺眼的刀片,“啊?!说话!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藏的?!你想干什么?!!”

手臂被粗暴地拉扯,牵扯到那些新旧伤痕,剧痛让陈默本就因哮喘而痛苦的小脸瞬间扭曲,青灰中透出惨白。他像被丢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只有更加剧烈的、濒死般的“嗬嗬”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看着父亲那双因暴怒而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看着那几乎要将自己手臂捏碎的大手,身体抖得像筛糠。

“放开他!你弄疼他了!他喘不过气了!”林薇终于从极度的震骇中找回一丝神智,尖叫着扑上来,试图掰开陈岩铁钳般的手。

“滚开!”陈岩正处于理智彻底崩断的边缘,手臂猛地一挥,巨大的力量将林薇狠狠搡开。林薇踉跄着向后跌倒,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电视柜角上,发出一声痛呼。

陈岩所有的怒火、恐惧、挫败感和这一天积压的所有戾气,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直接、最错误的宣泄口。看着儿子那张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小脸,看着他手臂上那些无声控诉的伤痕,再看看地上那些冰冷的刀片……最后一丝名为“父亲”的克制,被彻底烧成了灰烬!

“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作践自己!”狂怒的嘶吼声中,陈岩那只空着的右手,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毁灭性的力量,高高扬起——

然后,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掴下!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甚至带着回音的爆响,在骤然死寂的客厅里炸开!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林薇捂着撞痛的腰,半跌在地上,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恐。

陈默所有痛苦的喘息和挣扎,在那一巴掌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声耳光,如同丧钟,在凝固的空气里,余音不绝,冰冷地回荡。

陈默的头被那巨大的力量打得猛地偏向一边。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黑发黏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一个小小的、清晰的、迅速泛红肿胀起来的五指印,赫然印在他左脸的颧骨下方,像一道新鲜出炉的、耻辱的烙印。

他维持着那个偏着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哭喊,没有挣扎,甚至连痛苦的喘息都消失了。只有那双大大的、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父亲那因暴怒而扭曲的、无比陌生的面孔注视下,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倏地,彻底熄灭了。

一片死寂。冰寒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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