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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苏醒的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了守界盟总部,引得一片欢腾。

王虎更是直接丢下正在商议的事务,如同一阵风般冲进静室,看到确实已然坐起、虽面色悲戚却气息渊深的道一,这铁打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狠狠给了道一肩膀一拳,又用力抱了抱他,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然而,道一并未沉浸在苏醒的喜悦或个人的悲痛中太久。

他强压下心中因云曦之死而翻涌的巨恸,在初步了解盟中情况后,便做出了决定——他要亲自去看一看,看看这片他们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土地,究竟恢复得如何。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了阿秀与王虎二人,悄然离开了陨星山。

第一站,便是北境。

昔日冰原,寒风格外凛冽,却不再夹杂着污秽的死寂。北海海眼已然平静,湛蓝的海水轻轻拍打着修复中的堤岸。

凌清瑶和雷烈亲自陪同,指着远处海面上零星作业的灵舟:“海眼稳定后,残存的龙宫势力已与我等达成协议,共同清剿发狂海兽,并开始尝试恢复渔业。虽艰难,但总算有了起色。”

冰风堡旧址上,新的聚居点正在建立,北境汉子们喊着号子,搬运着石材,虽环境艰苦,人人脸上却带着充满希望的干劲。

第二站,西荒黑沙城。

黄沙依旧,却不再遮天蔽日。雷烈指着那片曾经黑沙暴肆虐、如今已平息许多的荒漠,嗓门依旧洪亮:“魔气散了,这鬼地方的沙子都看着顺眼了不少!就是水源还是个大问题,不过天机阁那几个老小子派了人过来,说是要搞什么‘引水阵法’,听着玄乎,但愿能成!”

昔日战场已被黄沙掩埋大半,只有几处残破的城墙倔强地矗立着,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一些沙民部落已经开始尝试着在外围重建家园,骆驼铃声在风中传得很远。

第三站,南疆万毒泽。

毒瘴虽未完全散去,却已稀薄了许多,露出了被掩盖已久的古老雨林地貌。

天机阁的一位长老指着远处正在忙碌布置阵法的弟子:“盟主请看,我等以周天星衍阵为基础,结合净化之力,正在逐步蚕食净化残留毒瘴,虽慢,却有效。假以时日,此地或可重现上古时的部分生机。”

甚至能看到一些胆大的修士,在相对安全的区域采集着新生的、未被污染的灵草。

第四站,中州。

皇城废墟正在被清理,新的规划正在酝酿。皇室残余力量与各大宗门派出的代表共同组成了临时的治理议会,虽然依旧有扯皮和分歧,但总算是在有序地恢复秩序。

沿途可见许多村庄重新升起了炊烟,田野里有了劳作的农人,虽然依旧贫瘠,却不再是死寂一片。

最后一站,他们回到了青岚宗故地。

山门残破,主峰崩塌,废墟间依稀还能看到当年血战的痕迹。

冷长老带着残存的弟子,正在一点点清理,试图在原址旁先建立起一个简单的据点,守护宗门的传承。

看到道一到来,老长老唏嘘不已,老泪纵横:“宗主……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宗门没了,但只要人还在,道统就在!”

道一走过一处处熟悉的景象,传功堂、丹鼎殿、后山秘境……往日繁华历历在目,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他在南明长老和玄玑真人陨落的地方静立了许久,最终对着那片废墟,深深三揖。

一路行来,满目疮痍,疮痍之下,却是顽强滋生的新芽。

道一沉默地看着,听着。心中的悲恸依旧沉重,却被眼前这缓慢却坚定的复苏景象渐渐抚平了一丝。

他看到的不再是绝望的废墟,而是无数生民在这片土地上挣扎求存、努力重建家园的坚韧与希望。

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笨拙却无比真实的方式,艰难地愈合着伤口,向着光明的未来,蹒跚前行。

返回陨星山的路上,道一一直很沉默。直至看到那巍峨山脉轮廓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虎子哥,阿秀,我们做得没错。”

王虎重重点头:“当然没错!不然那么多兄弟不是白死了?” 阿秀也轻轻“嗯”了一声,握紧了道一的手。

道一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落在了那无垠的星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这片土地,值得我们继续守护下去。”

他的道心,在经历了个人的极致悲痛与见证天下的顽强新生后,变得更加通透、更加坚定。

炼虚三重的修为,在此刻彻底圆融稳固。

返回陨星山途中,道一忽然心念微动,目光投向遥远天际线下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脉轮廓。

“虎子哥,阿秀,”他声音平静,“陪我去个地方。”

王虎和阿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那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他们被迫逃离、数百年未曾光明正大回去过的——樵夫坳。

三道遁光悄然偏离归途,掠过山河。以他们如今修为,万里之遥不过片刻。

再次落地时,已身处黑风山脉外围。眼前的景象,却与记忆中那破败绝望的樵夫坳截然不同。

几间坍塌的茅屋早已被岁月彻底抹平了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宁静而充满生机的小村落。

几百户人家依山傍水而建,屋舍俨然,虽不华丽,却结实干净。

田野阡陌纵横,绿意盎然,鸡犬相闻,孩童嬉戏,炊烟袅袅升起,一派祥和。

村口那棵巨大的古树依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仿佛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了数百年的变迁。

三人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最普通的游方道人,缓步走入村中。

村民们看到生人,投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有老人坐在门前晒太阳,有妇人抱着木盆去溪边浣洗,一切都显得平凡而安宁。

王虎虎目扫过那些面孔,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都不是当年那些老面孔了……也是,几百年了……”

阿秀轻轻点头,眼神有些恍惚,她仿佛能看到当年那间挤满了绝望幸存者的大木屋,能看到母亲在角落里低声咳嗽的身影,能看到自己蹲在溪边,指尖第一次泛起微弱的绿芒……如今,溪水依旧清澈,却再无当日惶恐。

他们走到村子中央,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祠堂,香火不算鼎盛,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祠内没有供奉什么神只,只简单陈列着一些农具和猎户用品,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粗糙画作,画的是一片模糊的、被云雾笼罩的大山,旁边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祖地深山,采药为生”。

道一静静看着那幅画。几百年时光,对于凡人而言,已是十几代人的更迭。

昔年那二十一位逃难而来的乡亲,早已化作黄土,他们的故事也已在口耳相传中变得模糊,只留下一个“从大山里逃难来的采药人”的模糊祖源记忆。甚至连“伏牛山”这个名字,或许都已被遗忘。

这样……也好。平凡,即是最大的福气。

一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村长闻讯赶来,听闻是游方道人,很是客气。

道一与之攀谈,问起村中往事。老村长絮叨着村里这些年风调雨顺,族人安居乐业,很少生病,年轻人身体都格外健壮云云,言语间满是知足,对更久远的事情,则知之甚少了。

交谈间,老村长似乎想起什么,颤巍巍地从祠堂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木匣里,取出一封以油布包裹、保存完好的信。

“三位道长看着是有见识的人,”老村长将信递给道一。

“这是村里一代代传下来的,说是一位叫‘铁匠’的祖爷爷临终前留下的,嘱咐后世若遇到真正有本事的仙师来访,便将此信交出。俺们世代都是凡人,也不懂啥仙师不仙师的,今日见到三位气度不凡,或许便是祖爷爷要等的人吧。”

道一三人闻言,心中俱是一震!

铁匠!

道一接过那沉甸甸的信封,入手微沉。他缓缓打开油布,里面是数张发黄的信纸,笔墨苍劲,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悲愤与不甘。

信中的内容,揭开了埋藏数百年的谜团:

【吾名守拙,原青岚宗内门弟子。遭师兄赵坤妒忌设计,身中奇毒,修为尽废,侥幸逃得性命,隐于伏牛山村……后师弟守坚寻来,暗中护卫。然赵坤贼子赶尽杀绝,其侄赵天龙派爪牙追踪而至,魔狼之祸实为其投石问路之计……吾伤重不治,临终嘱托守坚,护佑村中婴儿,尤其是道一、王虎、阿秀三人,彼等或有仙缘,乃复仇之望……。守坚修为被废,伪装凡人铁匠,暗中引导……然敌势大,终不敢暴露,恐招灭顶之灾……吾等愧对乡亲,然此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信末,是铁匠守坚的补充,笔迹略显虚浮:

【师兄遗志,守坚铭记。然仇敌势大,吾修为被赵坤所废,重修艰难,仅余练气四层,无力护全村周全,只能暗中送些微薄物资,愧对乡亲……见道一你们安然离去,且有成就,吾心已安……吾大限将至,将此秘密藏于祠堂……望有朝一日,能大白于天下……】

道一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 原来铁匠大叔竟是自己的师叔! 原来师父守拙的失踪,是遭了赵坤毒手! 原来伏牛山的灾祸,根源竟在赵天龙之叔赵坤! 原来铁匠大叔数百年隐忍低调,甚至不敢与他们相认,是怕为他们、为村子引来更大的灾祸!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心中对铁匠大叔那点因其“冷漠”而产生的微小芥蒂,瞬间化为无尽的感激与悲恸。

王虎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墩上,眼眶发红:“铁匠师父……俺……俺错怪你了……”

阿秀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起了母亲去世时,铁匠大叔那看似麻木、却在她深夜偷偷上坟时,悄然放在母亲坟头的一碗粗粝却干净的米饭。

尘封的往事,沉重的真相。

道一将信小心收好,对着祠堂,对着这片土地,深深一揖。

夜深人静,村民皆已安睡。

道一独自来到村口那棵古树下。月光如水,洒落在他身上。

他并指如剑,以混沌地元为基,引动方圆百里地脉灵气,无声无息地在古树之下,布下了一座极其精妙的“生生不息阵”。此阵不显山不露水,却能源源不断汇聚天地灵气,虽不足以让凡人修行,却可潜移默化,保此地风调雨顺,水土丰茂,族人无病无灾,安居乐业。

随后,他又悄然步入祠堂,将一部他结合《地藏归元诀》与青帝生机之理改良的、最适合凡人固本培元、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养气培元诀》,悄然置于那存放铁匠遗书的木匣之中。功法文字皆以神念刻印,有缘者或可自行感悟。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古树下,与等候在此的王虎、阿秀汇合。

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宁静的村落,道一轻声道:“我们走吧。”

三道遁光悄然升起,融入月色,消失在天际。

尘缘已了,凡俗之章终告段落。 然守护之责,从未放下,只是化为了另一种更宏大、更永恒的方式。

他对爷爷、对铁匠大叔、对所有伏牛山和樵夫坳乡亲的承诺,以这种方式,得以实现。

故乡,自此永驻心间,不再仅是回首的眺望,更是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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