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而来的压力,像阴霾笼罩了初冬的天空。父母的健康问题悬而未决,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奔波和担忧;儿子步入青春期前期,沟通变得困难,学业压力有增无减;各自的工作又都遇到了瓶颈期,缺乏激情,只剩下疲惫的重复。林星辰和陆见深像两匹负重前行的老马,被生活的缰绳勒得喘不过气,交流变得越来越少,常常是各自处理完手头的事,便累得瘫倒,连说话的力气都吝于给予。
一个周五的晚上,陆予辰去同学家参加生日派对暂未归来。家里异常安静。林星辰刚和母亲通完电话,得知父亲复查的指标仍有波动,心情低落。陆见深则因为一个项目推进受阻,在书房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
晚餐是叫的外卖,吃得索然无味。收拾完餐桌,林星辰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疲惫的脸。陆见深倒了杯水,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沉默的距离。
“妈的血压还是不太稳,医生说换种药试试看。”林星辰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沙哑。
“嗯,我明天再去咨询一下心内科的李主任。”陆见深回应,语气平静,但透着倦意。
又是一阵沉默。
“予辰班主任今天又找我,说他最近上课有点走神。”林星辰叹了口气,“问他什么也不说,就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青春期都这样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陆见深的回答有些程式化,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种浮于表面的对话,无法触及内心真正的沉重。林星辰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和孤独。她放下手机,转头看向陆见深,眼眶微微发红:“陆见深,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除了孩子、老人、工作,我们……我们自己呢?”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陆见深同样紧闭的心门。他怔了一下,放下水杯,深深地看着她。是啊,他们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忙着扮演好父母、好子女、好员工的角色,却唯独忘了,他们首先是彼此的爱人,是需要相互取暖、汲取力量的伴侣。
他伸出手,将林星辰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力道温暖而坚定。“对不起,星辰。”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歉意和疲惫,“最近……是有点累懵了。”
这一句简单的道歉和承认,让林星辰强忍的情绪瞬间决堤。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抱怨,而是释放。“我也累……有时候看着爸妈的样子,心里害怕。看着儿子疏远,又无力。工作上也找不到方向……感觉……什么都做不好。”
陆见深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这个熟悉的怀抱,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成为了此刻最安心的港湾。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听着她压抑的抽泣声,感受着彼此心跳的共振。
过了许久,林星辰的情绪渐渐平复。陆见深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还记得我们刚有予辰的时候吗?那时候也是手忙脚乱,觉得每一天都是挑战。但我们不是也一起走过来了?”
林星辰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现在也一样。”他继续说,“爸妈老了,需要我们,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福气,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孝顺他们。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我们要学着适应和引导。工作遇到瓶颈,也许是提醒我们该换个角度,或者停下来充充电。”
他顿了顿,收紧手臂,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星辰,别怕。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这个家,有我和你一起扛。我们是彼此最大的底气。累了,就靠着我;迷茫了,我们就一起商量。只要我们俩的手握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暗夜中的灯塔,驱散了林星辰心头的迷雾和寒意。她抬起头,看着丈夫坚毅而温柔的眼睛,那里有疲惫,但更有不容置疑的担当和爱意。她伸手回抱住他,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知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那一晚,他们没有讨论出任何具体问题的解决方案,只是相拥着,说了很多话,关于过去的回忆,关于当下的困惑,关于未来的渺茫却共同的期望。他们再次确认,在漫长而琐碎的生活中,在重重身份和责任之下,他们始终是彼此最核心的支撑和最深的情感归宿。
再次携手,不是在鲜花掌声中,而是在疲惫与迷茫的深夜里。这一次的牵手,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有力,因为它历经了生活的磨砺,沉淀了中年的理解,蕴含着共同穿越风雨、走向生命更深处的无言承诺。爱,在困境的淬炼中,显露出它最坚韧的本质。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