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神经外科的胶质瘤手术,你以为切干净了,但总有些微小的残留灶,像个树根一样扎在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复发,然后要了你的命。
比如,在凌晨一点的急诊科,遇见你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前女友(pS加初恋),并且她看起来还成了能找你麻烦的人。
这感觉,比在显微镜下看到瘤子包绕了颈内动脉还让人头皮发麻。
苏雨薇的目光像两把精细的显微剪,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还沾着点血迹和汗渍的白大褂前襟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眼神仿佛在说:还是这么邋遢。
“张主任,我只是代表‘创生科技’来跟进那批新采购的术中神经电生理监测设备的临床反馈。”
她语气平静无波,公事公办,每个字都像冰屑一样砸下来,“恰好路过,听到监护仪持续报警和一些……不同寻常的指令停顿。”
医务科张主任是个老油条,立刻打哈哈:“哎呀,苏经理,没事没事,沈医生他们刚完成一场高难度的抢救,起死回生!手段是特别了点,但效果显着嘛!我们院神经外科的水平,您是知道的!”
他嘴上这么说,但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你小子等下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苏雨薇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上拔开,专注于应对眼前的危机。
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高级心脏生命支持(AcLS)》指南,确认自己刚才的指令虽然紧急,但并无原则性错误。
如果硬要说错误的话,病人送来的时候没有家属,我没有和值班院领导报备就开始了抢救,这在急诊科很常见,但是也很致命,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程序正当。我内心oS“希望小苏找到了家属并签了字”
“主任,病人情况特殊,顽固性室颤,常规AcLS流程效果不佳。我根据临床经验判断,可能是心内微电流紊乱导致的异常折返,刚才那一下……算是物理性除颤的一种尝试,目标是打断异常回路。”
我开始一本正经地引用专业术语,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在学术答辩,而不是在胡扯,“看来侥幸起效了。当然,具体机制还需要进一步探讨。可惜今晚没有一个心内科的,不然说不定能发NEJm呢,到时候带我一个共一也行啊”我顺手把锅甩给了“需要进一步研究”。
“物理性除颤?心内微电流紊乱?”张主任一脸“你蒙鬼呢”的表情,但碍于苏雨薇在场,不好深究。只得说了一句,看来我离开临床太久了。
苏雨薇没说话,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审视和嘲弄的意味更浓了。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信,可能在她看来,我这套说辞和我这个人一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临时应对。
“病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脑干反射微弱,自主呼吸也不稳,血压也是靠着升压药撑着,不排除腹腔内出血或者骨盆出血,而且颅内情况也不明确,可能有急性硬膜下或者急性硬膜外出血,以及脑挫裂伤,需要立刻联系神经内科和IcU急会诊,评估脑功能及后续亚低温治疗可能性。联系影像科急查头颅ct,明确颅内情况。小林,准备转运呼吸机、监护仪,多巴胺泵入维持血压,联系IcU准备床位!”我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用忙碌来转移焦点,避免被持续围观。这套流程我烂熟于心,指挥起来行云流水,总算找回了一点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的掌控感。
趁着混乱,我溜出抢救室,想回办公室缓口气,想想怎么把病程记录编得既能通过医务科审查,又能科学地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结果没走两步,那个被救活的小伙子的家属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位大妈抓住我的手就往下面出溜,声泪俱下:“谢谢您啊神医!谢谢您救了我儿子!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您一定是文曲星下凡,华佗转世!”
我赶紧把她搀起来,嘴上说着“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尽力而为,现在只是刚把心跳抢救回来,其他情况还不明了”,心里却虚得一逼。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儿子的命是我靠“摸电门”似的灵感救回来的,不知道还谢不谢得出来。文曲星华佗估计都得气活过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家属,我一头钻回办公室,瘫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诡异的“触电感”。
不是幻觉。
那感觉太真实了。可是……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徒手感知生物电?我成人体除颤器了?这玩意儿写不进论文啊兄弟!
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没好气地喊了声“请进”,心里祈祷千万别是医务科或者苏雨薇。
门开了,探进来一张笑嘻嘻的脸,是我哥们儿,骨科大夫李哲。他今晚上急诊骨科的夜班,顶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据说是因为发际线后退得太有侵略性,索性自己手动清零了。
“可以啊老沈!听说你刚才在抢救室上演了一出‘还我漂漂拳’,一掌定乾坤,把死人给拍活了?”
他挤眉弄眼地凑过来,一屁股坐在我的办公桌上,拿起我喝剩的咖啡闻了闻,又嫌弃地放下,“快跟哥们儿说说,啥时候偷学的武林绝学?能不能也教教我,下次遇到骨折复位困难的,我也给他来一掌,保证严丝合缝!”
“滚蛋!你那爪子是用来摸骨头的,不是用来摸电门的!”我笑骂着踹了他桌子一脚,“少听他们瞎传,就是常规AcLS抢救,运气好,病人自己年轻,心脏底子好。”
“得了吧,护士站都传疯了,说你看一眼就知道电击没用,得用掌法!还说什么‘锁骨中线第五肋间,瞄准心尖,力透胸背,真气直达窦房结’!”李哲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哎,说真的,那病人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都快没了,我们都觉得悬,你怎么搞定的?是不是用了什么新型的便携式体外除颤设备没让我们看见?”
我心里一动,或许……可以旁敲侧击一下?李哲这家伙虽然嘴贱,但人是真靠谱,脑洞也大。
“其实……我就是感觉……”我斟酌着词句,“感觉他心脏那块儿……生物电信号特别乱,好像有个核心的异位起搏点或者折返环,电风暴停不下来,就试着用冲击力打断一下……”
“生物电?心内微电流?”李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我肩膀,差点把我从椅子上拍下去,“老沈啊老沈,让你少看点网络小说你不听!还生物电微电流,你咋不说他查克拉紊乱,经脉逆行了呢?编理由也编个像样点的嘛!不想说算了,哥们儿懂,独家秘技,概不外传!就像我那手祖传的腰椎间盘手法复位,能告诉你?”
看着他完全不信、只觉得我在胡扯的样子,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来,这种离谱的事,说出去根本没人信。也是,要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都不信。
李哲闹腾了一会儿,抢了我抽屉里最后一块巧克力走了,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我却彻底没了写病历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