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吗？替他传递那些将我置于险境、甚至让我去送死的命令？替他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危险勾当，弄得自己一身伤痕累累？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他脸上的银质面具，看清他面具下最真实的想法：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眼睁睁看着我成为宇文泰复仇和复国野心的傀儡吗？！”
“不！不是的！殿下！”
青刃痛苦地低吼，眼神混乱而绝望，
“你相信我！只要找到玉玺，报了我们的血海深仇，一切就都结束了！到时候，如果你想走我就带你远离这一切纷争，如果你想留，我就继续做你的暗卫，殿下，再信我一次，听他这最后一次安排，好吗？就这一次……求你了……”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充满了矛盾的痛苦与挣扎。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父亲与不容抗拒的强权压制，一边是内心无法割舍的爱慕与残存的良知，这两股力量如同巨大的磨盘，几乎要将他彻底碾为齑粉。
沈朝歌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卑微的哀求，看着他手背上不断渗出、染红绷带的鲜血，心中却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不断扩大的裂痕在蔓延。
信任，一旦破碎，便如覆水难收，再难重圆。
尤其是，当这信任建立在如此可怕的谎言与血缘捆绑之上。
她缓缓后退一步，刻意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不带一丝温度：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苏玉璃，是如何到的谢府。”
青刃身体一僵，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朝歌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终，他艰难地吐出真相：
“那日……那日行动之前，丞相……便已暗中传信给谢蕴。待我等‘处理’完毕离开后，由谢蕴的人接走了苏玉璃。她身上的伤……并未伤及要害。”
“很好。”
沈朝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来见我。”
说完，她不再看青刃那痛苦绝望、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眼神，决绝地转身，毫不留恋地快步走入冰冷的夜色之中，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只留下青刃独自一人，僵立在废墟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痕的石像。手背上的伤口灼痛刺骨，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的冰冷绝望。
父命难违。
护你，亦是。
他终究，被这两股巨大的、相互撕扯的力量，碾磨得遍体鳞伤，一步步走向那无可挽回的深渊。
而沈朝歌走在回宫的路上，夜风吹拂着她冰冷的面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心中却比这沉沉夜色更加寒凉。
冰冷的绝望与灼热的愤怒，在沈朝歌胸腔里反复交织、冷却，最终淬炼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青刃的背叛——或者说，那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忠诚”的暴露，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对外部援助的所有幻想。
宇文泰的复国梦，东辰卫的内部倾轧，青刃那被血缘与命令撕扯的痛苦……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不能再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任何不可控的、充满算计的外部力量。
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而这深宫，看似是黄金囚笼，却也是她目前唯一的战场和屏障。
萧彻那莫名的纵容，是她手中最危险，却也可能是最有效的武器。
必须尽快打造属于自己的盾与剑，在这吃人的宫殿里，筑起一道最起码的防线。
“阿箬。”沈朝歌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听不出丝毫刚刚经历信任崩塌的波澜。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倾国倾城、却冰冷如霜的面孔，镜中的人，眼神锐利如刀。
“奴婢在。”
阿箬立刻上前，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虽不完全知晓昨夜废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殿下归来时那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意和决绝，让她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从今日起，我们的眼睛要更亮，耳朵要更灵，手脚要更快。”
沈朝歌拿起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簪子，在指尖缓缓转动，眸光锐利如鹰隼，
“萧彻赏赐的这些，不用白不用。我们要把这‘宠妃’的名头，落到实处，化为我们最坚实的铠甲。”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殿外那些看似恭敬、实则可能暗藏眼线的宫娥内侍：
“朝华宫的大门，不能再让不相干的人随意窥探，更不能成为传递消息的漏勺。你去查现在负责宫门值守的那几个侍卫，他们的家境如何，有何嗜好，家中有何软肋，又有何把柄可抓。挑那两个最可能被银子打动，或者有软肋可抓的，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换成我们的人。”
阿箬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奴婢这就去办。奴婢记得，负责西角门值守的那个刘队长，他最近手气不好，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家里老娘又病重，急需用钱，或许可以……”
“不止是威逼利诱。”
沈朝歌打断她，眼神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更要让他们明白，跟着本宫，不仅有肉吃，更有前程；但若敢背叛本宫，或者走漏半点风声，下场会比死更难受。”
“是！奴婢明白！”
阿箬重重点头，她知道，殿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还有，”
沈朝歌顿了顿，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梳妆台的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
“太医署那边，半夏那条线不能断，只要他能办了事。让他不仅传递消息，更要留意太医院所有药材的进出记录，特别是……哪些药材是送往景仁宫那位的。”
“奴婢明白！”
阿箬一一记下，不敢遗漏。
“另外，”
沈朝歌沉吟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宫墙，
“陛下赏下来的那些东西，你去清点一下，挑些不打眼却价值不菲的玉器、古玩，让常贵想办法，去疏通掖庭局负责记录各宫人员往来、以及洒扫冷宫废苑的文书太监。本宫要知道，近日都有哪些人，以何种理由，接近过那些偏僻宫苑。”
她可以肯定宇文泰和谢蕴在宫中还有别的秘密联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