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王朝的早朝钟声,浑厚如龙吟,悠长似凤鸣,一声接一声,震散了黎明前最后的薄雾,也敲碎了皇城一夜的沉寂。然而今日,这象征着无上权威与秩序的声音,听在满朝文武耳中,却前所未有地刺耳,每一记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心尖之上,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萧彻独自立于太极殿外,九重汉白玉阶宛若天堑,在他脚下却如平地。晨曦初露,淡金色的光辉为他那一身朴素的青云宗青衫镶上了一圈光边,与周遭金碧辉煌的殿宇、身着锦绣官袍冠带的百官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他腰间那柄看似古朴无华的破妄剑,此刻却隐隐散发出令人神魂悸动的凛冽寒意。
十五载光阴,弹指一挥。同样是这个时辰,同样是这座殿前,他曾是那个年幼无助、在宫廷侍卫半押解下离开皇城的质子,身后是无数或怜悯或冷漠的目光。彼时的心境,是浸透骨髓的冰冷与绝望。而今,混沌气在丹田内如大江奔涌,带来的不再是恐惧,而是足以撼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皇权根基的磅礴力量。
“七……七殿下,时辰……时辰已到,请……请入殿觐见。”负责通报的宦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腰几乎弯成了直角,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不敢抬起分毫。他曾是内侍监大太监李福的心腹,往日何等趾高气扬,此刻却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尊煞神。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彻自然垂下的手掌边缘,那若有若无流转的暗金纹路,仿佛内蕴着焚天煮海的恐怖威能,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萧彻未置一词,目光平静如深潭,投向那两扇正被缓缓推开的、沉重无比的蟠龙殿门,迈步而入。
“轰——”
仿佛无形的结界被打破,刹那间,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聚焦于他一人之身。大殿之内,庄严肃穆,蟠龙金柱耸立,却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龙椅之上,父皇萧远图端坐,昔日威严的帝王此刻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看向萧彻的眼睛,浑浊中透出复杂难明的审视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太子萧恒立于御阶之左,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阴鸷如潜伏的毒蛇,死死钉在萧彻身上,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文武百官分列两厢,表面上低眉顺眼,实则窃窃私语之声如同无数蚊蚋振翅,在这空旷威严的大殿中诡异回响,充满了探究、猜忌与深深的不安。
萧远图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试图挽回些许帝王威仪,却难掩其中的沙哑与无力:“彻儿……你能归来,朕心……甚慰。漂泊在外多年,如今……是该认祖归宗了。”话语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更多的,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试探与招揽。
萧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宛如冰原上乍现的裂痕。他没有如祖制般下跪行礼,甚至没有微微躬身示敬。他就那样渊渟岳峙地站着,如同一柄已然半出鞘、寒光四射的绝世神兵,与这金殿的繁文缛节格格不入。
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手腕倏然一翻,一块边缘焦黑、表面还沾染着已然干涸发暗的血渍的玄铁令牌,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哐当”一声,被他随意仍在了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之上。
那令牌在地上弹跳、滚动,发出清脆而刺耳连响,最终,不偏不倚,恰好停在了太子萧恒的云纹官靴靴尖之前。令牌之上,那以皇家秘法烙印、清晰无比的“东宫”二字,在殿内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灼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认祖归宗?”萧彻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万载寒冰骤然崩裂,带着彻骨的寒意,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压抑了十五年的滔天怒意,“就为了回来,好让我们的太子殿下,继续差遣血影门的魑魅魍魉,更方便地……追杀我吗?!”
“哗——!!!”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悍然倾入一瓢冰水,整个太极殿瞬间彻底炸开!满朝哗然,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所有大臣都骇然失色,目光在那块刺眼的令牌和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身体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太子萧恒之间疯狂逡巡。
萧恒身体猛地一个踉跄,若非及时扶住身旁的玉柱,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指着萧彻,因极度的惊恐与愤怒而面容扭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放肆!萧彻!你……你血口喷人!污蔑储君!这……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是伪造的!父皇明鉴!父皇明鉴啊!”
然而,他那仓皇失措的眼神、颤抖不止的手指和瞬间失尽血色的面容,在那些老谋深算、洞察人心的朝堂重臣眼中,已然昭示了太多不堪的真相。金殿之上的惊涛骇浪,这才刚刚掀起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