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步醒过来的时候，喉咙里干得像塞了一把晒干的茅草，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刺痛。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灰扑扑的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挤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影子，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生活。 他挣扎着从硬板床上坐起，身下的褥子薄得能摸到木板的纹路，夜里积攒的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肚子里早已是空城一片，那熟悉的饥饿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先是轻微的空虚，很快就变成了尖锐的绞痛，一下下剜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下意识地按住肚子，指尖能摸到自己凸起的肋骨，隔着一层单薄的秋衣，清晰得有些狰狞。 “又饿了。”V步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这已经是这个月不知道第几次在饥饿中醒来，自从工厂倒闭，他失去了那份勉强能糊口的工作后，“吃饱饭”就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租住的这间小屋位于城市边缘的城中村，低矮的平房挤挤挨挨，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油烟、垃圾和潮湿的混合气味。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床，一个掉漆的木桌，还有一个小小的煤球炉，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V步挪到桌边，拿起昨晚剩下的半块硬邦邦的馒头，那是他昨天从菜市场门口的馒头铺讨来的，店主看他可怜，偶尔会把卖剩下的、已经风干的馒头给他留一个。 他用力掰了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粗糙的面粉渣在齿间摩擦，难以下咽。没有水，他只能硬嚼着，让唾液慢慢湿润这块“救命粮”。馒头的味道寡淡无味，甚至带着一丝霉味，但他不敢浪费，每一口都嚼得格外仔细，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半块馒头很快就吃完了，肚子里的饥饿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被勾得更加强烈，就像往燃烧的火里添了一把干柴。 V步站起身，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他扶着桌子站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稍微一动就气喘吁吁。他走到煤球炉边，打开那个小小的铝制饭盒，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滴干涸的油星。他记得昨天晚上，他把最后一点米熬成了一小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连米油都舔得干干净净。 “得找点吃的去。”V步喃喃自语，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挣扎。他曾经也是个有梦想的年轻人，从农村来到城市，想凭着自己的力气挣一份安稳的生活。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工厂裁员，他成了被淘汰的那一个。没有学历，没有技能，他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可零工也不是天天有，大多是些搬砖、扛货的重活，挣的钱少得可怜，勉强够买最便宜的粮食，有时候甚至连粮食都买不起。 他揣上口袋里仅有的三块二毛钱，走出了家门。清晨的城中村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早点铺的蒸汽袅袅升起，油条、包子的香味飘得老远，像一双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V步的胃，让他的饥饿感愈发强烈。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不敢在早点铺前多做停留——那诱人的香味背后，是他承担不起的价格。 他沿着街边慢慢走着，目光在垃圾桶、菜市场的角落逡巡。有时候，他能在菜市场的垃圾桶里捡到一些被丢弃的菜叶、烂掉一半的土豆，或者是一些卖相不好、没人要的水果。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垃圾，在他眼里却是救命的食物。他记得有一次，他捡到了一把有点发黄的青菜和两个发芽的土豆，那天他煮了一锅蔬菜汤，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至少让肚子有了饱腹感，那是他那段时间里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饭。 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他绕了好几个菜市场，垃圾桶里除了烂菜叶和塑料袋，什么能吃的都没有。有个摊主看到他在垃圾桶边徘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什么都没有！”V步脸上一阵发烫，低着头默默走开，心里又酸又涩。他也想堂堂正正地买东西吃，可口袋里的钱不允许，生活不允许。 太阳渐渐升高，气温也开始上升，V步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饥饿带来的虚弱。他的肚子越来越痛，眼前开始出现发黑的斑点，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他找了个墙角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水……”他渴得厉害，喉咙里像是要冒烟。他想起不远处有个公共水龙头，便挣扎着站起来，朝着水龙头的方向走去。冰凉的自来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缓解了口渴的感觉，却也让肚子里的空虚感更加清晰。他捧着水喝了很久，直到再也喝不下，才缓缓地坐在水龙头旁边的台阶上。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大多行色匆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蜷缩在角落、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偶尔有人投来好奇或嫌弃的目光，V步都会把头埋得更低，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他曾经也是个爱干净、有自尊心的人，可在饥饿面前，所有的自尊都变得不堪一击。 中午时分，饥饿感达到了顶峰，V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相互撕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抬手的劲都没有。他想，要是能有一碗热米饭，哪怕没有菜，他也能一口气吃三碗。要是能有一个肉包子，那该多好啊，松软的面皮，多汁的肉馅，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香味……他越想越饿，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肚子里的绞痛也越来越剧烈。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三块二毛钱，心里犹豫着。这点钱，最多能买两个最便宜的馒头，根本填不饱肚子，吃完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可如果现在不吃，他真的怕自己会撑不下去。最终，饥饿战胜了理智，他朝着街角的馒头铺走去。 “老板，给我拿两个馒头。”V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白馒头，递了过来。“两块钱。” V步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递给老板，接过馒头的瞬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热乎乎的馒头松软可口，带着麦粉本身的香甜，比昨天那半块干硬的馒头好吃多了。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里塞满了馒头，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吃到热乎的食物，那温暖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流到肚子里，稍微缓解了那撕心裂肺的饥饿感。可两个馒头实在太少了，几口就吃完了，肚子里依旧是空落落的，只是那种尖锐的绞痛变成了持续的空虚。 他站在馒头铺门口，看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馒头，喉咙里又开始发痒。他多想再买两个，多想把肚子填得饱饱的，可口袋里只剩下一块二毛钱，连一个馒头都买不起了。他只能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朝着城中村的方向走去。 下午，他找了个工地，想找份搬砖的零工。工头看他身材单薄，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哪能干得了这种重活？别到时候累出个好歹来，我们可担不起责任。”无论V步怎么恳求，工头都不肯松口。 他又去了几个餐馆，想找份洗碗或者端盘子的工作，可要么是已经招满人了，要么是嫌弃他没有健康证，或者是觉得他看起来太虚弱，干不了活。一天下来，工作没找到，肚子依旧饿着，口袋里的钱也所剩无几。 傍晚的时候，天阴沉了下来，刮起了风，看样子是要下雨了。V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身上又冷又饿，头晕得更厉害了。他躺在硬板床上，蜷缩成一团，用薄薄的被子裹紧自己，可还是觉得冷，从身体冷到心里。 肚子里的饥饿感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不停地撕咬着他，让他难以忍受。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乡，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至少能吃饱饭。妈妈煮的玉米粥，香喷喷的红薯，还有过年时才能吃到的猪肉……那些记忆中的味道，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遥远。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吃饱一顿饭。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撑下去。饥饿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它一点点消磨着他的意志，让他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绝望。 夜深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V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肚子里的饥饿感依旧强烈，他能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说：“再忍忍，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明天一定能找到工作，一定能吃饱饭。”可这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食物的影子，馒头、米饭、面条、红烧肉……这些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食物，此刻都成了他最渴望的东西。 雨越下越大，寒意透过窗户缝隙钻进屋里，V步裹紧了被子，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他知道，今晚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饥饿和寒冷会一直陪伴着他。但他心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不想放弃，不想就这样向生活低头。他盼着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能有一个转机，能让他吃上一顿饱饭，能让他看到生活的光亮。 可此刻，饥饿依旧是他无法摆脱的噩梦，像一团熊熊燃烧的饿火，灼烧着他的身体，也灼烧着他的灵魂。他不知道，这饿火什么时候才能熄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摆脱这种吃不饱饭的日子。他只能在黑暗中默默祈祷，祈祷明天会更好，祈祷自己能早日吃上一顿饱饭，一顿真正能让他感到满足的饱饭。 雨还在下着，V步的肚子还在咕咕叫着，他在饥饿和寒冷中，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梦中，他回到了家乡，妈妈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还有一盘子香喷喷的炒青菜，笑着对他说：“孩子，快吃吧，吃饱了有力气。”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暖。可当他想要再吃一口的时候，梦突然醒了，眼前依旧是漆黑的小屋，肚子里的饥饿感依旧尖锐而真实。 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原来，连在梦里吃饱一顿饭，都是一种奢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心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但他还是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坚持下去。因为他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机会摆脱这种吃不饱饭的日子。 夜还很长，饥饿还在继续，但V步的心里，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并没有完全熄灭。他盼着黎明，盼着新的一天，盼着能有一顿饱饭，能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就这样在饥饿和期盼中，等待着天亮，等待着属于他的那一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