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把老街泡得发软,林秋白的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车斗里的铜锁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这是她今天第三趟往返废品站,生锈的铜锁在秤盘上沉甸甸地坠着,仿佛压着某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收废品的!”
尖锐的呼喊从深巷传来。林秋白抬头,看见二楼雕花窗棂后探出半张苍白的脸,女人裹着褪色的旗袍,珍珠耳坠在阴雨中泛着冷光。她攥着油纸伞的手指节发白,“我有批老物件,你上来看看。”
老宅弥漫着檀木与樟脑混合的气息。女人掀开蒙着红绸的樟木箱,铜锁在昏暗中泛着幽光。林秋白的呼吸骤然急促——这些锁她再熟悉不过,锁鼻处都刻着“秋记”二字,正是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家族老字号。
“开个价吧。”女人将鎏金烟嘴抵在唇边,袅袅白烟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这些锁是我父亲当年从秋记锁铺订的,如今物是人非......”
林秋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父亲躺在病榻上,枯槁的手指死死抓着半枚铜钥匙:“去城西老宅......找到秋记的锁......”此刻她看着箱中三十年前的雕花锁,忽然明白父亲为何至死都不肯闭眼。
“五千。”林秋白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女人轻笑,烟圈在铜锁上方散开:“小姑娘,这些锁单论工艺,至少值五万。不过......”她的目光扫过林秋白泛白的衣领,“你替我做件事,东西白送。”
秋雨愈发猛烈,林秋白跪在阁楼地板上,用煤油灯烘烤泛黄的账本。墨迹在热气中逐渐显形,密密麻麻的数字背后,藏着父亲从未说出口的往事——1943年冬,秋记锁铺突然歇业,所有存货都被城西首富顾老爷买走。而账本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个滴血的锁形图案。
“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买这么多锁吗?”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银脚链,“他要用这些锁,锁住不该被人知道的秘密。”
雷声炸响的瞬间,林秋白终于看清账本边缘的暗纹——那是父亲教她的防伪标记。当最后一行小字浮现,她浑身发冷:“民国三十二年腊月廿三,秋记锁铺被迫熔毁祖传铸锁秘方,秘方封入第37号锁芯......”
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林秋白冲下楼,看见女人的油纸伞在雨幕中翻飞,旗袍上的盘扣散落一地。二楼窗口,几个黑衣人正往麻袋里塞铜锁,其中一人腕间的银脚链在闪电中划出寒光。
林秋白抓起墙角的铁锤追出去,却在巷口被人拦住。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掌心托着枚刻着“秋记”的铜锁:“林小姐,令尊没告诉你吗?秋记锁铺的秘方,本就是顾家的东西。”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迹,林秋白握紧父亲留下的半枚钥匙。她忽然明白,这场跨越三十年的“买卖”,从来不是为了金钱——那些尘封的铜锁,锁住的不仅是秘密,更是两代人无法言说的执念。
当晨光刺破雨幕,林秋白站在废品站门前,将最后一把铜锁扔进熔炉。赤红的火焰中,第37号锁芯缓缓绽开,露出半卷泛黄的图纸。她没有打开,而是把图纸和父亲的半枚钥匙一起,重新铸进了新的锁胚。
老街的铜铃声依旧在清晨响起,只是如今车斗里的铜锁,都刻着崭新的“秋记”。林秋白知道,有些秘密注定要被锁住,但铸锁人的魂,永远不该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