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舟的意识从鸿蒙灵田回归,胸口的钝痛与神魂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已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那朵镇魂金莲所散发的奇异莲香,如同一双最温柔的手,正缓缓地修复着他受创的本源。
他看了一眼怀中已经重新睡着的女儿,和趴在女儿身边,用尾巴将她轻轻圈住的晚星,心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与那“执棋者”的意志对撞,虽然凶险万分,却也让他收获巨大。他不仅摧毁了对方的一处“巢穴”,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那枚“虚空之核”,并意外地揭开了青木灵树的冰山一角。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灵田,目光直接锁定在那株静立于灵泉之畔的青木灵树上。此刻这株树在他眼中,再也不是一株普通的灵植,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具象化。它扎根于鸿蒙,枝叶连接着生死,仿佛是整个灵田空间存在的基石与法则本身。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片新生的一半青翠欲滴、一半漆黑如墨的奇异叶子上。
那片叶子,仿佛是生与死的交界,是创造与寂灭的融合。它静静地挂在枝头,却散发出一股让落星弓的雷霆都为之沉寂,让镇魂金莲的光芒都为之一黯的混沌道韵。
“这,才是真正的收获。”
苏云舟心中微动,他要弄清楚这片叶子的秘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叶子探了过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叶片的瞬间,那片半枯半荣的叶子,竟无风自动,从枝头飘落。它没有坠入息壤,而是在半空中,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两道光。
一道是精纯到极致的翠绿色光芒,充满了万物复苏、生生不息的创造之力。
另一道是深邃到极致的漆黑色光芒,蕴含着万物凋零、归于沉寂的终结之意。
两道光芒如同两条互相追逐的阴阳鱼,在他面前盘旋了一圈,然后瞬间没入了他的眉心!
轰!
苏云舟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方天地被重新开辟!他没有获得任何新的功法或神通,但他对“道”的理解,却在这一刻,被强行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他“看”到了一粒种子如何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又如何开花结果,最终枯萎腐朽,化为尘土,滋养新的生命。
他也“看”到了一颗星辰如何从星云中诞生,燃烧亿万年,最终坍缩为白矮星中子星乃至归于黑洞的永恒死寂。
生与死,繁荣与枯萎,本就是一体两面。
一股明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枯荣……原来如此。”
他缓缓睁开眼,世界在他的眼中,再次变得不同。如果说之前是看得更“清”,那么现在就是看得更“透”。他能看到花园里那朵蔷薇花盛开的生命力,也能看到它花瓣边缘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正在走向凋零的衰败之气。
他获得了一种权柄,一种只能在这方“道场”之内动用的源于鸿蒙灵田的至高权柄。
一念,可定枯荣。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感悟中时,唐凌那清冷而恭敬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她已经结束了今天一个半小时的“园丁”工作,正准备离去。
“先生,今日的工作已完成。”
“嗯。”苏云舟收敛心神,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他看了唐凌一眼问道“你昨日所说的隐门传言,可有新的动静?”
唐凌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先生料事如神。就在今晨,唐门安插在东海的眼线传来密报。隐门中最神秘的‘蓬莱阁’,已派出一名使者,不日将抵达东-海。他们对外宣称,是来拜访秦家,共商抵御‘鬼影楼’之事。但以蓬莱阁一贯霸道高傲的行事风格,恐怕……来者不善。”
“蓬莱阁……”苏云舟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们以何闻名?”
“炼器与寻宝。”唐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蓬莱阁的炼器之术,冠绝隐门。他们最强大的法宝,据说能引动潮汐,改变天象。他们也最热衷于搜罗天下奇珍异宝,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身怀异能的奇人异士,只要被他们看上,都会用尽一切手段‘请’回阁中,成为他们的‘收藏品’。他们这次前来恐怕是冲着‘东海神君’的传说或者说……是冲着先生您来的。”
“收藏品?”苏云舟闻言,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温和,但唐凌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画画的晴晴,突然举起了她的新作品,献宝似的跑到苏云舟面前。
“爸爸你看我画的大轮船!”
苏云舟微笑着接过画纸。画纸上,一艘画得歪歪扭扭却显得古朴华丽的大船,正行驶在蔚蓝的大海上。船的桅杆上,还画着一个奇怪的亭子图案。
然而,在这艘大船的前方,平静的海面之下,一个巨大无比,长满了锋利牙齿的嘴巴,正无声地张开着,仿佛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爸爸,”晴晴指着画上的大船,一脸天真地说道,“有客人要坐着大船来我们家玩。可是……可是他们好想想把晚星和小晶晶都抢走,放到他们的船上去。”
苏-舟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了一眼画上那个亭子图案,又看了一眼唐凌。唐凌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煞白。她认得那个图案,那是“蓬莱阁”的宗门徽记!
晴晴的画,再次以一种最纯粹、最直观的方式,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并揭示了对方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
“我知道了。”苏云舟将画纸仔细地折好,放进口袋。他站起身,走到花园的落地窗前,目光落在院角一丛因为灵气过于充裕而长得有些疯长的狗尾巴草上。
唐凌正准备去清理它们。
“等等。”苏云舟叫住了她。
他看着那丛生机勃勃,在晨风中肆意摇曳的狗尾巴草,眼神平静而深邃。
然后他动用了自己刚刚获得的那一丝“枯”之权柄。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毁天灭地的雷霆之威。
唐凌只是看到,苏云舟的目光,在那丛狗尾巴草上,静静地停留了三秒。
三秒之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丛青翠欲滴,充满了生命活力的狗尾巴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时间的快进键。
它们的颜色,在瞬间由翠绿转为枯黄。
它们的茎秆,迅速地干瘪、萎缩。
它们的草籽,在刹那间成熟,然后脱落。
最终在唐凌那双写满了惊骇与不解的丹凤眼中,整丛狗-尾巴草,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蓬飞灰,被晨风一吹,便散于无形,彻底归于尘土,仿佛它们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存在过。
从生机勃发,到化为飞灰,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一瞬。
安静。
自然。
却又带着一种凌驾于一切力量之上的属于法则层面的绝对恐怖!
唐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她感觉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比她修炼的玄阴劲气要冰冷一万倍!
她终于明白,先生昨夜为何会受伤。因为他的敌人,他的力量,早已超出了“能量”与“武力”的范畴。
他所掌控的是更本源的关乎“存在”与“时间”的……神之权柄!
苏云舟缓缓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唐凌,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般说道:
“蓬莱阁……是吗?”
“告诉秦家,不必理会。”
“客人要来我们做主人的总得为他们准备一份……能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欢迎礼’。”唐凌的身体,因为那极致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看着那片随风消散的飞灰,再看向那个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的男人,她那颗属于唐门天才的骄傲之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以一种混合着敬畏、狂热与绝对忠诚的姿态,重新凝聚。
她终于明白,自己追随的是怎样一位存在。
他不是人不是仙他是行走在人间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