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冰冷的、散发着尿臊和霉味的墙壁,如同囚笼般将两人死死困住。前方,是了望塔上重机枪喷吐出的、足以撕裂一切的火舌,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在巷口,将地面和墙壁打得千疮百孔,碎石飞溅,封锁了所有前进的可能。身后,追兵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叫骂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在狭窄的巷道墙壁上疯狂晃动,如同索命的鬼爪,步步紧逼!
绝境!彻彻底底的绝境!
陆震云将顾清翰死死护在身后那个相对凹陷的门洞死角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他双枪在手,眼神如同被困在陷阱中、濒死反扑的猛兽,充满了骇人的血丝和毁灭一切的疯狂。他快速扫视着前后夹击的敌人,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计算着所有可能,但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死路!冲出去,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留下,也是被乱枪打死!
顾清翰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右腿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他看着陆震云宽阔却布满伤痕和血迹的后背,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枪声和越来越近的死神脚步声,一种冰冷的绝望缓缓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硝烟味和……死亡的气息。
也许,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那份用命换来的情报,终究还是……
就在陆震云牙关紧咬,准备做最后一丝徒劳的、悲壮的反扑,试图为顾清翰争取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时——
“嗡——!!!!”
一阵极其突兀、狂暴的汽车引擎轰鸣声,如同受伤的钢铁巨兽发出的咆哮,猛地从巷口外侧的辅路上炸响!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不合时宜,瞬间压过了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
紧接着!
“哐!!!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与砖石剧烈碰撞的恐怖巨响!巷口侧面那堵原本被机枪火力封锁的、相对低矮的砖墙,如同被炮弹击中般,猛地炸裂开来!碎石砖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迸射!烟尘冲天而起!
一辆黑色的、车头经过非法加固的福特轿车,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复仇战车,疯狂地撞破砖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冲入了这条死亡巷道!车头严重变形,引擎盖扭曲翘起,冒着白烟,但车辆去势不减,轮胎疯狂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了望塔上的机枪手显然也被这疯狂的景象震慑,射击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巷子后方的追兵也被这巨大的撞击和漫天烟尘搞懵了,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愣神的刹那——
“大哥!顾先生!上车!!!”一个嘶哑破音、却熟悉无比的呐喊声从驾驶座方向传来!
是小七!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脸上全是汗水和灰尘,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疯狂的决绝!他手里端着一把芝加哥打字机(汤姆逊冲锋枪),对着了望塔方向就是一梭子扫射!“哒哒哒哒!”火力虽不足以压制重机枪,却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也为车内的人争取了时间!
副驾驶和后排车门猛地被从里面推开!两个同样穿着码头工人服装、面色凶狠的汉子探出身,手中步枪和手枪同时开火,拼命向着巷道前后两侧的敌人倾泻火力!
“砰砰砰!”
“哒哒哒!”
瞬间爆发的近距离火力,虽然混乱,却极其有效!巷道狭窄,追兵根本无处躲藏,瞬间被撂倒了好几个,惨叫声响起!后方的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懵了,下意识地寻找掩体后退!
而前方了望塔的机枪手也被小七的扫射和突然出现的车辆搞得手忙脚乱,调整枪口需要时间!
“快啊!!!”小七一边疯狂射击,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眼睛死死盯着被困在角落的两人!
机会!电光火石般的机会!
陆震云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小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如同神兵天降般的救援是如何发生的!求生的本能和战斗的经验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空档!
“走!”他狂吼一声,左手扔掉打空的手枪,一把将几乎站立不稳的顾清翰拦腰抱起,如同扛着沙袋般,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辆冒着白烟、如同救命方舟般的汽车猛冲过去!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完全无视了腿上的伤和左肩的剧痛!
子弹再次从身后和侧前方射来!噗噗地打在车身上,溅起一串火花!一个守在车边的兄弟闷哼一声,肩头中弹,鲜血直流,却咬着牙没有后退,依旧拼命开枪还击!
陆震云冲到车旁,几乎是粗暴地将顾清翰塞进了后排座位,自己则猛地扑入副驾驶位,同时大吼:“开车!!!”
小七根本不用他吩咐!在两人上车的瞬间,他已经猛打方向盘,同时脚下油门踩到底!
“嗡——!!!”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
冒着白烟的福特车轮胎在原地疯狂空转,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和青烟,随即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猛地向后倒车!车尾粗暴地撞开堆放的杂物和惊惶躲闪的敌人,然后一个急转,试图从被撞开的墙洞冲回辅路!
“拦住他们!”
“开枪!打轮胎!”
敌人反应过来,更加疯狂的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来!
“铛铛铛铛!”车身被打得如同筛子一般,后车窗玻璃瞬间粉碎!一颗流弹擦着陆震云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另一颗子弹打穿了副驾驶的座椅,棉絮飞溅!
车内的另一个兄弟惨叫一声,腹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中。
小七双目赤红,死死握着方向盘,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在枪林弹雨中疯狂驾驶,车辆如同醉汉般在狭窄的空间里左冲右突!
“嘭!”车辆猛地一震,终于冲破了残存的砖墙,重新回到了相对开阔的辅路上!
“坐稳了!”小七嘶吼着,再次猛踩油门,福特车发出一声咆哮,沿着堆满货箱的辅路,向着码头区的深处亡命狂奔!
身后,是敌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零星追射的枪声、以及了望塔上那挺重机枪重新响起的、逐渐远去的、不甘的咆哮声……
车子在颠簸的路上疯狂行驶,每一次震动都让顾清翰腿上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死死咬住牙,额头上冷汗如雨,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要晕厥过去。
陆震云喘着粗气,迅速检查了一下车内情况:开车的兄弟重伤,生死不明;另一个兄弟肩部中弹,正在咬牙给自己包扎;小七专注开车,但嘴角也有血迹,显然刚才的撞击他也受了伤。
他猛地转身,看向后排蜷缩着的顾清翰。当他的目光落到顾清翰右腿那片被鲜血彻底浸透、还在不断渗血的裤腿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清翰!”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猛地探身过去,撕开被血黏住的裤腿布料。
伤口暴露出来,弹孔周围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流出,触目惊心!
陆震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立刻用撕下的干净布条,替换掉顾清翰之前匆忙扎上的、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条,用尽全力死死勒紧伤口上方的大动脉,试图止血。他的动作因为焦急而有些粗暴,但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担忧。
“撑住!听到没有!撑住!”他低吼道,手掌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死死压住那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伤口,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堵住生命的流逝。
顾清翰在剧烈的疼痛和眩晕中,勉强睁开眼,看到陆震云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焦虑和血污的脸,看到他为自己按压伤口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嘴唇,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清翰!!”陆震云的惊呼声在颠簸的车厢内响起,充满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