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暖融融的湿气,拂过沐熙鬓边的碎发时,她正蹲在花棚角落的木架前,指尖轻轻拨开覆盖在南明国种子上的那层细沙土。阳光透过棚顶细密的竹篾,在她素色的布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育苗盘里稀疏冒出的点点嫩绿——那是南明国特有的花种,本该如李师傅所言“芽尖攒簇似星子”,可此刻望去,十数粒种子里,竟只拱出五六株细弱的芽苗,茎秆纤细得像一触就断的丝线。
沐熙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悬在芽苗上方,终究没敢碰。这些种子本是她计划中熙和堂新推出的香膏主料,也是她想打败南明国香粉的底气。可如今这出芽率,只有五成左右。
“县主,您又来看这些南明国的种子了?”李师傅提着竹篮走进来,篮里装着刚筛好的草木灰,见她眉头微蹙,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木盒,“唉,这花种是金贵,可性子也娇。咱们大渊朝的水土,怕是跟南明国还是有差距的。”
沐熙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扫过旁边几排木架。那里摆满了大渊朝本土的花种——玫瑰的芽苗已抽出两片淡绿的子叶,叶片厚实饱满,透着勃勃生机;茉莉的芽尖更壮,小小的绿芽顶着种壳,像一个个裹着轻纱的小脑袋,密密麻麻挤在木盒里,几乎看不到空余的沙土。同样的育苗土,同样的浇水频率,同样的棚内温度,本土花种的出芽率竟高达九成以上,对比之下,南明国的种子略显惨淡。
“是我太心急了。”沐熙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原以为只要控制好温湿度,就能让它们顺利出芽,却忘了种子本身或许就带着故土的性子,换了地方,总要闹些‘脾气’。”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的芽苗,只见那几株嫩芽的叶尖微微发蔫,像是在抗拒这陌生的环境,“或许是去年南明国多雨,种子收储时受了潮,也或许是咱们这里的昼夜温差也不同,棚温虽尽力维持,终究不如那边恒定。”
李师傅将草木灰撒在玫瑰的育苗盒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县主不必太挂心。这花跟人一样,强求不得。您瞧这些玫瑰、茉莉,栀子多壮实!再过十几天,等它们长出三四片真叶,就能移栽到田里了。到时候好好侍弄,今年夏天准能开得旺,做香膏、制花茶都够了。”
沐熙望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本土花苗,心里的失落淡了些。是啊,玫瑰的馥郁、茉莉的清芬,本就是女子最爱的香气,就算南明国的花失败了,凭着这些本土花种,熙和堂的香膏生意也未必会差。她舒展眉头,对李师傅笑道:“还是您看得开。既如此,那这些种子便先这样吧,能活多少算多少,权当试试水土。倒是那些玫瑰和茉莉,可得劳烦您多费心。”
“县主放心!”李师傅拍着胸脯应下,“我每天早晚都来查看,浇水、通风,保准它们长得好好的。”
两人正说着,沐熙忽然想起今早特意让人整理出来的那片花田,便对李师傅道:“李师傅,土地我让人整理出来了,把落叶、秸秆和牲畜粪便堆在一起发酵了半个月,做成了基肥。您现在有空吗?陪我去看看,看看那些田地的墒情和肥力,能不能适合移栽花苗。”
“当然有空!”李师傅放下竹篮,眼睛一亮,“您说的那发酵肥,我早想瞧瞧了。以前农户施肥,要么直接撒生肥,要么就用草木灰,哪有您这般讲究,还要堆着发酵半个月。”
两人走出花棚,沿着田埂往向花田走去。刚整理好的花田被分成整齐的畦垄,土壤被翻得松软细碎,泛着湿润的黑褐色,田埂边堆着几堆深褐色的发酵肥,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腐殖质香气,没有生肥的刺鼻味。李师傅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又用手指戳了戳土壤深处,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
“县主,您这方法真是妙!”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这土翻得够深,墒情也正好,握在手里能成团,松开又能散开,最适合花苗扎根。还有这发酵肥,您瞧这颜色,黑亮黑亮的,肥力肯定足,而且经过发酵,那些烧根的火气都散了,比生肥好用百倍!”
沐熙闻言,脸上露出笑意:“我也是听说的,他们那里种地都用发酵肥,既能提高肥力,又不容易伤根。只是具体怎么用,还要听您的。”
“用是好用,但有一点得注意。”李师傅指着田垄,认真道,“移栽花苗的时候,这发酵肥得离根远些,最好是在苗坑旁边挖个小沟埋下,或者撒在畦垄之间,千万不能直接接触花苗的根系。这肥虽温和,可若是离根太近,花苗刚移栽,根系还没扎稳,难免会被‘烧’到,到时候叶子发黄、蔫掉,可就麻烦了。”
“我记下了。”沐熙点点头,记下“移栽时发酵肥需离根三寸”,脑袋里又画了个简单的田垄示意图,标注出施肥的位置,“等移栽那天,我让下人按您说的做,您再在旁边盯着,确保不出差错。”
李师傅见她这般细致,心里越发敬佩:“县主做事这般周到,何愁花苗长不好?再过十几天,咱们就按计划移栽,今年秋天,这花田准能一片姹紫嫣红。”
沐熙望着翻整一新的花田,想象着玫瑰、茉莉盛开时的景象,心里的那点失落彻底烟消云散。花田的事有了眉目,她便想起了熙和堂的事。
“李师傅,花田和育苗的事就辛苦您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让人去熙和堂告诉我。”沐熙对李师傅道,“我得先回堂里,上午还有病人等着坐诊,下午还要给姑娘们培训。”
“县主快去吧!这里有我呢。”李师傅挥挥手,目送沐熙快步走出花田,转身又去查看花棚里的育苗情况了。
沐熙便坐着马车往城里走去。
刚到店里,陈松便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沐姐姐,上午来了十几个病人,于大夫看了几个了,还有几个是来瞧皮肤过敏的,还有两个是来调理气血的。”
沐熙点点头,快步走进内堂,一边脱下外面的素色布裙,换上行医时穿的浅灰色长衫,一边对旁边的陈雪计道:“去把上午的病人名册拿来,再准备好脉枕和药材。然后你去护理小院把姑娘们召集起来,等我看完这几个病人,半个时辰后就去给她们上课。”
“好嘞!”陈雪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沐熙坐在诊桌后,拿起病人名册翻看。第一个病人是城西张大户家的小姐,前些天用了市面上新买的香粉,脸上起了不少红疹,又疼又痒。沐熙让小丫鬟把病人请进来,仔细为她诊脉,又查看了脸上的红疹,确认是香料过敏,便提笔开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药方,又叮嘱道:“你这是对香粉里的朱砂和铅粉过敏,以后莫要再用那些便宜的劣质香粉。等过敏好了,可来我这熙和堂看看,我们这里有纯用鲜花制成的香膏,温和无刺激,最适合姑娘家使用。”
张小姐连连点头,道谢后拿着药方去抓药了。接下来的几个病人,沐熙都一一仔细诊治,开方抓药,等忙完最后一个病人,已是午时过半。她简单吃了些午饭,便拿着准备好的穴位图和按摩膏,往护理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