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睁开眼的时候,那道黑纹已经消失了。不是被抹除,而是像一滴墨落入深海,自己沉了下去。他没动,手指还搭在怀表边缘,指腹蹭着表壳上那道从宝可梦世界带回来的爪痕——三首恶龙临走前送的纪念品。
灵汐蹲在他脚边,正用小树的耳朵戳他鞋尖:“再发呆,我就把你今天的口粮记成‘龙蛋炒饭残渣’。”
“我那是战略级蛋白质补给。”星玄收回手,把怀表往袖口一塞,“而且你刚才是不是又偷偷改了空间账本?”
“风说,虚报消耗的人,会被吹到西伯利亚捡松子。”她奶声奶气地哼完,忽然抬头,银发间碎光流转,“他们等太久了,诗都快闷死了。”
星玄没再废话。既然来了,就干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一震,灵泉空间自动展开扫描。唐音数据流顺着耳道灌进来,像是有人拿了个古风版翻译器怼他脑门上狂刷词条。与此同时,身上那件作战服悄然变形,布料重组,转眼就成了半旧不新的青衫,腰带上还挂着个仿制的文人荷包——里面其实藏着三枚灵能矿石和半管浓缩灵泉。
“走。”他牵起灵汐的手,推门而出。
门外不是静室,不是基地,也不是某个被熵撕开裂缝的异维度。
是长安。
朱雀大街人声炸裂。卖胡饼的、吆喝斗鸡的、耍把式的、算命的,混着酒香、汗味、马粪味,一股脑往鼻子里钻。星玄差点一个趔趄——上一秒还在防着数据泄露,下一秒就被扔进了大唐早高峰。
“信息量超标了是吧?”灵汐踮脚,把一缕星辰碎屑吹上天。那点光在空中顿了顿,像导航定位成功,唰地指向街尾那座三层高的酒楼,“醉仙楼,顶楼,有个醉鬼正把平仄当豆子嚼。”
“嚼得动才怪。”星玄眯眼,“诗要是能下酒,李白也不至于被捧成酒仙。”
他拉着灵汐挤进人群。这年头没有二维码,没有导航,但有酒旗。醉仙楼门口那面“太白遗风”旗子被风吹得哗啦响,像是在替楼上的本人打call。
刚踏进门槛,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不是劣酒,是好酒放久了没人喝,闷在坛子里自己发酵出的颓味。大堂里坐满了文人,有的在吟诗,有的在划拳,有的干脆趴在桌上写忏悔录。楼梯口站着个店小二,看见星玄这身“游学士人”打扮,刚想拦,却被灵汐一抬手,几粒星砂飘过,小二眼神一滞,默默让开了路。
“精神干扰?”星玄低声。
“只是让他觉得我们像常客。”灵汐哼着小调,“毕竟,谁会拦一个天天来蹭茶水还从不给钱的小孩呢?”
“你这设定越来越像系统外挂了。”
“我本来就是。”
楼梯吱呀作响。越往上,人越少,酒味越重。顶层包间敞着门,一张案几前坐着个男人,衣衫半敞,发带松了,手里拎着个空酒壶晃来晃去,案上摊着一张纸,墨迹干了一半,像是写到一半被自己气停了。
星玄在门口站定。
这就是李白。不是画像,不是传说,是活的,而且明显卡文了。
“你瞅啥?”李白头也不抬,声音沙哑,“想听诗?去楼下,我今儿不营业。”
“我们是来退稿费的。”灵汐突然蹦出来,仰头看着他,“你写的《将进酒》太 depressing,读者投诉情绪价值没给够,平台决定把你踢出‘盛唐顶流诗人榜’。”
星玄差点呛住。
李白倒是愣了下,终于转过头,醉眼朦胧地打量她:“小娃娃,你这口音……不像中原人。”
“我是星际文学评审员。”灵汐一本正经,“专门管你们这种靠喝酒续命、写诗泄愤的过气文青。”
星玄赶紧接话:“她喝多了。我们是路过,听闻李供奉在此,特来请教诗道。”
“诗道?”李白冷笑一声,把酒壶往地上一摔,“诗在天上,人在泥里。写诗不如喝酒,喝酒不如睡死。”
灵汐忽然不闹了。她赤足跳上窗台,星砂斗篷无风自动,几粒碎光从她指尖飘出,轻轻落在案前那支毛笔上。
笔尖颤了颤。
“你的诗没死。”她说,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们只是被酒泡肿了,飞不动了。”
李白一怔。
星玄趁机从怀表夹层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滴水,落入茶盏。灵泉水无色无味,却让整间屋子的空气都清了几分。他把茶推过去:“喝一口。诗要是真在酒里,也得醒着写。”
李白盯着那盏水,半晌,嗤笑:“你当我是什么?被酒呛醒的猫?”
“不。”星玄坐下,“我是说,你要是真觉得酒比诗重要,那就继续喝。反正后人记不住喝醉的人,只记得写下‘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那个疯子。”
空气静了一瞬。
李白盯着他,忽然笑了:“你这人……挺讨厌的。”
“谢谢。”星玄微笑,“我练过的。”
李白端起茶,一饮而尽。
他没吐,也没夸,只是放下杯子,盯着空白的纸看了很久。
灵汐跳下窗台,走到他身边,仰头问:“月亮今晚好看吗?”
“还行。”
“风说,它想听你说话。”她眨眨眼,“不是酒话,是真心话。”
李白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你从哪来?”
“从诗快死掉的地方。”她认真道,“你再不写,它们就要集体罢工了。”
李白怔住。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模样的人上了楼,其中一个瞥见李白,故意提高嗓门:“哟,这不是咱们的谪仙人吗?怎么,又在这儿借酒装疯?”
星玄眉头一皱。
灵汐却抢先一步,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塞进星砂斗篷里,动作快得像抢了幼儿园小朋友的零食。
“你这小丫头干什么!”那人怒道。
“酒会骗人。”灵汐仰头,琉璃色在瞳孔里一闪而过,“但月亮不会。”
那人被看得一愣,下意识后退半步。
星玄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李白和那群人之间:“各位,楼上雅间,不对外开放。要喝酒,楼下请。”
“你算什么东西?”那人冷笑。
“算个提醒你‘别惹醉仙’的人。”星玄语气平平,“毕竟,真喝疯了,可是会提着剑写诗的。”
那人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敢再闹,悻悻下楼。
包间重新安静下来。
李白看着星玄,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一个觉得诗不该被酒埋了的人。”星玄坐下,“你要是真想醉死,我不拦。但如果你还有一句没写出的诗,那就别躲。”
李白低头,看着那张空白的纸,手指微微发抖。
灵汐爬上桌子,把茶盏又倒满:“喝完这杯,我让你听见风怎么念你的名字。”
李白盯着她,忽然笑了:“你们……真是怪人。”
“我们是诗的急救员。”灵汐举起茶盏,“现在,心跳复苏,准备起搏——三、二……”
星玄也端起茶。
李白看着他们,终于伸手,拿起了笔。
笔尖蘸墨,悬在纸上。
窗外,长安的晚风卷过屋檐,吹动酒旗,也吹动案前那盏茶,水面轻轻一晃,映出三个人的影子。
李白的手,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