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的歌声还在继续,但调子变了。
星玄站在栖云栈二楼窗边,手指搭在怀表边缘。刚才那句“她准备要见你们了”还在耳边回荡,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外套拉链往上拽了点。
灵汐缩在角落的小凳上,抱着小树布偶,脚尖轻轻晃着。她不再盯着窗外,而是低着头,一根手指绕着银色发丝打转。白坐在桌前,机械臂连着数据板,屏幕上滚动着昨晚采集的生命频率曲线。
“接见仪式快开始了。”白合上设备,“国王的情绪峰值比昨夜高出三倍。”
星玄点头,“走吧。”
三人出门时,街上的人多了些。女人们提着篮子,端着托盘,往王宫方向去。脚步整齐,像被什么牵着线。没人笑,也没人交谈,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奇怪的期待。
王宫大门敞开,朱漆金钉,两侧立着石狮。守卫穿着红袍,手握长戟,目光平视前方。星玄三人混在使团后方,低调地走进正殿。
大殿宽阔,青砖铺地,梁柱雕花。正中央是高台,王座由整块玉石雕成,上面垂着轻纱。唐僧师徒已经站定在殿中,八戒东张西望,沙僧低头念经,悟空眯着眼扫视全场。
星玄三人退到东侧廊下,靠墙站立。
鼓乐响起,九声钟鸣过后,内侍高唱:“女王驾到——”
所有人跪地行礼,只有星玄没动。他站着,目光落在门口。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她穿的是明黄凤袍,肩披霞帔,头戴珠冠。步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踩在节拍上。可当她的脸完全露出来时,星玄瞳孔微缩。
那张脸……和昨晚灵汐看到的镜中虚影一模一样。
女王登上王座,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她的动作优雅,语气平稳:“远来之客,免礼。”
唐僧合十还礼,“贫僧有礼。”
接下来是例行寒暄。女王问取经缘由,唐僧答西行求法。她说一路辛苦,他说佛门本分。对话滴水不漏,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可星玄看得清楚。
每当唐僧开口,女王的手指就会轻轻颤一下。她的眼神总在不经意间飘过去,又迅速收回。呼吸节奏也乱了,胸口起伏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
灵汐突然抬头,声音压得很低:“她的心跳……变成两拍了。”
白立刻启动扫描模式,目镜闪过一行数据:“情感中枢活跃度突破阈值,接近情劫临界点。”
星玄皱眉,“她这是……认定了?”
“不是认,是陷。”白低声说,“这已经不是喜欢,是命格纠缠。”
话音未落,女王忽然开口:“圣僧长途跋涉,想必疲累。本宫已备下清茶素点,还请稍作歇息。”
唐僧刚要推辞,她又补了一句:“女儿国多年无外客,今日得见高僧,实乃天赐机缘。”
这话听着寻常,可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度。
星玄察觉不对,侧身挡住灵汐视线,“别冲动。”
“我没想干嘛。”灵汐嘟嘴,“就是觉得……她好可怜。”
“可怜不代表能插手。”白提醒,“系统警告过,不能干预唐僧去留。”
“我知道。”灵汐低头玩手指,“但我可以提醒她啊,又不算改变剧情。”
星玄还想说什么,殿中气氛却变了。
女王站起身,亲自端起茶盏,走下玉阶。
这一举动让全场一静。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拦。她一步步走向唐僧,裙摆拖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就在她即将递出茶盏的瞬间——
灵汐动了。
她挣开星玄遮挡,赤足踏上玉阶,小小的身体穿过人群,直奔王座旁。
守卫反应极快,立刻上前阻拦。可还没碰到她,就被一层淡金色光晕弹开,踉跄后退。
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僧睁眼看向这边,悟空嘴角微扬,八戒张大嘴巴。
星玄没追,也没喊停。他站在原地,手指扣住怀表边缘,眼神沉了下来。
他知道灵汐要做什么。
他也知道,这事只能她来做。
灵汐踮起脚尖,凑近女王耳边。
她没大声说话,只是哼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歌谣,音节短促,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然后她轻声说:“和尚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你留不住的。”
女王身体猛地一震。
她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指尖发白,关节泛青。她缓缓转头,盯着这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声音压得极低:“你……是谁?”
灵汐后退半步,仰头微笑:“我是听水唱歌的孩子。姐姐,你的泪比河深,可路不是他走完的。”
大殿死寂。
连风都停了。
唐僧眉头微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八戒挠头,沙僧闭眼,悟空则眯起了眼睛,嘴角那抹笑更深了。
女王站在原地,脸色一点点变白。冷汗从额角滑下,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星玄终于动了。
他缓步上前,在经过女王身边时,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从怀表夹层倒出一滴灵泉水,洒在地面。
水汽升腾,带着一股清凉气息,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几息之后,殿内紧绷的氛围松了一点。
白趁机激活幻象装置,一道虚影掠过横梁,像只归巢的鸟,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力。
星玄传音给灵汐:“够了。”
灵汐乖乖点头,退回白身边,抱着小树小声嘀咕:“我只是不想她像我刚才那样……突然就怀孕了嘛……”
星玄眼角抽了抽。
白面无表情:“下次能不能换个比喻?”
“我说错了吗?”灵汐委屈,“那河水真的会让人怀孕啊!”
“重点不是这个。”星玄打断,“她现在需要时间消化,别再刺激她。”
女王终于稳住身形。她慢慢走回王座,坐下时动作有些僵硬。但她还是挺直了背,抬起手,宣布接见结束。
“圣僧旅途劳顿,本宫不耽搁诸位行程。今晚设宴,明日启程。”
唐僧合十:“多谢陛下。”
使团退出大殿,脚步声渐远。
星玄三人没走。
他们留在原地,看着女王独自坐在高台上。她没看任何人,双手紧紧抓着龙纹扶手,指节发白。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问:“刚才那个孩子……是什么人?”
白快速记录数据,“生命信号异常,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知道。”星玄盯着她,“她是来提醒你的。”
“提醒?”女王冷笑一声,“她是在告诉我结局。”
“不。”星玄摇头,“她在告诉你选择。”
女王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你可以难过,可以不舍,但你不该把自己锁住。”星玄说,“你是一国之主,不是为一个人活着的影子。”
“你知道什么!”她声音陡然拔高,“你根本不知道我熬了多少年!每天醒来都要告诉自己‘他是对的’,‘我不该留他’,‘我不配’!可每次看到月亮,我还是会想——如果那天我开口了呢?如果我说‘别走’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哑了。
星玄沉默片刻,掏出怀表,打开盖子。
里面没有时间,只有一汪流动的泉水。
“你的眼泪养出了那条河。”他说,“但它不该成为囚笼。”
女王怔住。
星玄合上表,“我们不是来拆桥的,是来修路的。”
“什么路?”
“让你记得他,但不困于他的路。”
殿内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
灵汐忽然拉了拉星玄的衣角,“她心跳慢下来了。”
白收起设备,“情绪波动趋于平稳,危机解除。”
星玄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女王开口了。
“等等。”
他停下脚步。
“你们……还会再来吗?”
星玄回头看了她一眼。
“明天宴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