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除开傻柱之外的“养老团”成员,现在对方源的感觉是什么?
那就是是恨。
是那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咬牙切齿、深入骨髓的恨!
前文已经说过,方源报复这几家的方法,并不算高明,也跟他没把隔壁院子这些人当回事儿有关。
除了一开始让赵力去黑市买凶,废掉易中海那只手时,还讲究了点策略,做了个局,稍微隐蔽了一点之外。
后续的报复手段,比如举报阎埠贵收礼、揭发聋老太冒充烈属,几乎都是近乎公开的阳谋。
那意思明晃晃地摆在脸上:没错,就是我干的,你能奈我何?
是以这会儿,易中海几乎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这只被彻底废掉的右手,也绝对是方源在背后搞的鬼!
不是也是!
在这股滔天恨意的裹挟下,再有同样对方源恨之入骨的贾东旭和聋老太在旁边日夜撺掇,当时的易中海,几乎是怀着同归于尽的心理,也想去黑市花钱买凶,报复方源,甚至是……方家院子里的人!
方源出差去香江之前,几次隐隐感觉被人跟踪,就是那帮拿了易中海“订金”的黑市打手在踩点,想摸清楚他的行动轨迹、在踩点儿。
谁知道,方源在厂里屁股都没坐热两天,就又被一纸调令派去了香江,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而他院子里的黄家姐妹,因为刚搬来,人生地不熟,也是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了偶尔会去两步道之外的胡同口供销社买点菜以外,几百米远的地方都不出,更别提单独上街了。
那些黑市打手再猖狂,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冲进皇城根底下的四合院里破门抢人。
到底是天子脚下,真当公安和街道的巡逻队都是吃干饭的?
这事儿,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可今晚,再次听到方源回来的消息,并且还跟许家父子以及傻柱打得火热……
养老团几人,坐不住了。
……
中院,贾家。
贾东旭目送着傻柱那副心满意足的得意模样,消失在垂花门后。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傻柱屋里的灯光熄灭,这才猛地站起身。
“东旭……”秦淮茹挺着大肚子,刚从里屋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刚烧好的洗脚水。
当她看到丈夫那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表情,和披上棉衣就要出门的动作时,眼中全是花花不开复杂与惊恐。
“你……你这是要出门?”
贾东旭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伸手去拉门栓。
“别去了!”秦淮茹慌了,几步上前,不顾滚烫的洗脚水洒在脚上,一把拉住了丈夫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东旭,算了吧!
咱们家现在老老小小都指望着你一个人!
你……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啊!”
“滚开!”
贾东旭此刻哪里听得进这些,他一把甩开秦淮茹的手,巨大的力道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
“砰”的一声闷响,门被带上。
秦淮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落在地,任由眼泪无声地淌下。
……
对门易中海家。
“咚,咚咚。”
一阵压抑而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
易中海那带着几分警惕和不耐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他嘴上喊着,人却已经披上棉衣,从炕上摸了下来,走到了门边。
“师傅,我,东旭。”贾东旭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发颤。
易中海闻言,眉头一皱。
上前拉开门栓,看着门外这个双眼通红、满脸戾气的徒弟,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晚过来,你这是……?”
自打贾张氏去了清河农场,这师徒两的关系,就彻底降到了冰点,只剩下“貌合神离”四个字。
贾东旭心里明镜儿似的,当初要不是自己师傅在背后撺掇、打包票,他妈怎么可能敢那么大胆,最后落得个十五年重刑的下场?
易中海也明白贾东旭心里头清楚这事儿。
他更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后半辈子的“养老计划”,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平日里,这对师徒两虽然面上还维持着同进同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徒情谊,但私底下,早就是各怀心思,再也不复往日的亲密无间。
“外头冷,进来吧。”易中海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破旧外套,错开身子,让徒弟进了门。
“咔嚓。”
贾东旭来这儿,跟进自己家一样熟悉。
摸黑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了桌上那盏熏得发黑的煤油灯。
明灭不定的昏黄灯光,照映在师徒俩各怀心事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易中海从炕桌上摸出烟笸箩,卷了根旱烟,递给贾东旭。
“不抽。”贾东旭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大生产”,抽出一根点上。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两人“吧嗒、吧嗒”的抽烟声。
一根烟过后,到底是贾东旭还年轻,沉不住气了。
“师傅,”他猛地掐灭了烟头,“隔壁那小子,出差回来了。您……知道吗?”
易中海用仅剩的左手,两根指头夹着烟卷,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龙。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弹了弹烟灰,眼皮都没抬,“东旭,你别怪师傅说话难听。人家现在,是吃公家饭的干部。跟咱们,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对隔壁那小子恨得牙痒痒,但他现在,必须得装着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先把自己摘干净。
“这年头,干部身份,代表的就是组织。
尤其现在城里还有不少敌特潜伏,一个国家干部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打击报复了,公安部门会怎么查?”
易中海加重了语气:
“你还真能指望那些收钱办事的黑市打手,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替你扛下所有罪名不成?
一旦被抓,那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早晚的事儿!”
人贾东旭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把路子给徒弟指的明明白白。
前段时间,他托人去黑市下的“暗花”,那边的人前几天刚传回话来。
说方源突然出差去了香江,他们的人没法跟过去。
至于方家院里的那几个女眷,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下手的机会。
这事儿,办不成了。
订金退回一半,另一半,就当是兄弟们的辛苦费。
头脑早已冷却下来的易中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越是绝户头,越怕死。
可这会儿,望着贾东旭那副腮帮子鼓起、明显是被仇恨冲昏了头的模样,易中海的心思,突然又活泛了起来。
再让他出面,他肯定是不干了。
可要是……自己这个徒弟按捺不住,非要出手报复……
那,可就跟我易中海,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啊!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为了火上浇油,易中海故意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提了一嘴:
“对了,东旭啊,你妈……在清河农场那边,还好吧?
这天眼看着就入冬了,记得给她邮点厚实的衣裳过去,她那身子骨……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
不提贾张氏还好,一提这个,贾东旭这个一米七几的大高个汉子,当场就绷不住了,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师傅……”他哽咽着,声音里满是痛苦和自责。
“我妈……我妈她来信的时候,总说她在里边一切都好,吃得饱,穿得暖,让我们别惦记……”
“可……可上回我请假去看她,”贾东旭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腿上,哭得像个孩子:
“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她哪受得了这个苦啊!”
“听里边的管教说,她……她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得跟那些犯人一样,天天去挖河泥,干重体力活!
一天三顿,吃的……吃的都是清水煮白菜配着黑馍馍……”
“呜呜……师傅!我不孝啊!是我不孝啊!”
贾东旭伏在桌上,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
易中海默默地看着他这副模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当初他之所以费尽心机,把贾东旭收为徒弟,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人脉和积蓄,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图他这份孝顺,图他这份“实在”,好给自己养老送终吗?
可……出了贾张氏这档子事儿,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和眼前这个“孝顺徒儿”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弥补的鸿沟。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想到自己被废掉的右手,想到自己被撸掉的“一大爷”身份,想到自己彻底破灭的“养老梦”……
易中海的心底,也升起了一股彻骨的狠意。
默默地扔掉手里的烟头,用黑布鞋底,狠狠地碾了碾。
嘿……tui!
再孝顺,也不是我易中海的亲儿子!
“师傅!”
就在这时,贾东旭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了骇人的、如同野兽般的狰狞!
“师傅!我要方家那小子去死!我要他全家都去死!”
“您帮帮我!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了!”
说着,他竟是“噗通”一声,从长凳上滑了下来,就要给易中海磕头。
“东旭!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望着满眼血丝、面目狰狞的贾东旭,易中海的心底也忍不住跳了跳。
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对方那骇人的眼神,但还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东旭,你……你想好了?”易中海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四九城的公安,可不是吃素的。万一……万一被查到……”
“为母报仇,天经地义!”贾东旭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就算被查到了,那也是我贾东旭的命!我认了!
我跟他方源,不死不休!”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易中海,一字一顿地保证:“师傅您放心!这事,绝不会牵扯到您身上!”
易中海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你……你等我一下。”
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走进了漆黑的里屋。
片刻后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沓厚厚的钞票,递到了贾东旭面前。
“东旭,这是我……我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
“你,给我打个借条。”
易中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至于这钱,回头你拿去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