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雄在滨海的焦躁与挫败,终于引来了京城真正操盘手的不耐。一通言简意赅的电话,将他召至那个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城市,一处外人难以窥其玄奥的私人院落。
院落静室,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威压。
魏宏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坐在窗边的榻上,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他甚至没看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刘天雄,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
“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把那个林默放在眼里,后来他闹出点动静,我也只是让你们按规矩陪他玩玩吗?”
刘天雄心头一紧,腰弯得更低:“请魏少指点。”
魏宏慢悠悠地洗着茶杯,水流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因为以前,再厉害的医生,也不过是棋盘上比较重要的‘子’。”他语气平淡,“他技术好,能救别人救不了的命,很好。但这样的人,最终会出现在哪家医院,为哪些人服务,他的技术优先给谁用……这些,不由他自己决定,由掌握资源的人决定。”
他抬眼,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刘天雄:“就像你康拓的器械,能进哪些医院,标书怎么写,价格定多少,是你刘天雄技术好决定的吗?”
刘天雄冷汗下来了:“是……是魏少和各位领导关照……”
“所以,”魏宏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以前的规矩很简单。顶尖的医疗资源——无论是人还是物——是稀缺的。稀缺,就需要分配。谁来分配?是我们。怎么分配?看关系,看利益,看筹码。这套体系运行了几十年,很稳定。专家们得到名望和一定的地位,我们掌握着真正的调度权,各取所需。”
他的语气渐渐转冷,如同结冰的湖面:“可现在,林默这个人,和他手里那把叫‘杂交技术’的刀,想把这套运行了几十年的规矩,给捅个窟窿。”
魏宏站起身,走到刘天雄面前,他个子不高,却让刘天雄感到了巨大的压迫。
“他不是在挑战某个专家,某个医院,甚至不是在挑战康拓。”魏宏的声音低沉而锐利,“他是在用他那把技术快刀,试图斩断我们赖以分配资源、维系权力的根基——‘稀缺性’!”
“你想过没有?”魏宏逼视着刘天雄,“如果他那个开放平台真的做成了,一个偏远地区的医生,通过学习和考核,也能掌握一部分顶尖技术;一个普通家庭的患者,不再需要绞尽脑汁找关系、托门路,就能在本地获得接近顶尖水平的救治……这意味着什么?”
刘天雄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这意味着,‘找我看病’这张我们用了多年、无往不利的‘人情牌’、‘资源牌’,效力会大打折扣!”魏宏的声音带着一丝被触及根本的寒意,“这意味着,我们通过掌控稀缺医疗资源而构建起来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和权力生态,会被他这把技术快刀,硬生生劈开一道口子!”
“他让‘技术’本身,横插一杠,闯进了原本由‘权力’主导的资源分配领域!他在试图建立一个新秩序——一个更看重技术本身,而非背后权力运作的秩序!这,才是他真正该死的地方!”
刘天雄彻底明白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他之前所有的商业算计、阴谋手段,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林默挑战的,是一个庞大的、隐形的利益共同体和权力结构!他是在与一种运行多年的潜规则为敌!
“可是魏少,他现在势头很猛,韩老那边也……”
“韩柏年欣赏他的技术,不代表欣赏他掀桌子的行为。”魏宏打断他,眼神幽深,“等着看吧,当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林默的存在,会让他们手里那张最重要的‘健康特权’卡片失效时,自然会有人坐不住。”
他拍了拍刘天雄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淡,却更令人心悸:
“回去,把你那些打打杀杀的心思收起来。对付这种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规则的人,要攻心。找到他体系里最脆弱的一环,或者,创造出一环。比如,他那个平台,真能做到绝对公平,没有一点私心吗?或者,他团队里那个从县城来的马保国,就真的那么干净?去吧,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刘天雄如同被点醒,眼中重新燃起阴狠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魏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离开那座压抑的院落,刘天雄看着京城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执行任务的冰冷决绝。他终于看清,这已不是商业竞争,而是一场关于未来秩序话语权的争夺战。林默那把技术的“利刃”,已经抵在了旧秩序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