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那扇拒绝过他无数次、象征“希望”与“排斥”的巨大橡木门,终于缓缓打开。
门内,没有温暖灯火。
也没有等待救赎的人群。
只有一片更深、更浓、更窒息的死寂。
从门缝里,涌出一股陈年气味——熏香、汗水、恐惧混合成的腥甜。那味道仿佛一张无形之网,将门外的血色地狱,与门内所谓的“净土”,牢牢隔绝。
陈九静静站在尸山之前。
半人半骨的身影,像是从炼狱中走出的孤独魔神。黑色血液顺着骨爪滴落,击在地上,发出清脆如钟的声响。
他抬头,看向门内。
那里的苍老神父,正站在昏黄灯光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袍,手里攥着银色十字架。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对救世的感激——只有一种冷静得近乎病态的审视。
他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在陈九的身体上来回刮过。
那里面没有敬畏,没有怜悯,只有——评估。
“主保佑你。”
神父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你杀死了那些污秽。”
陈九没有回答。
他侧身,让出林瑶与抱着孩子、瑟缩不安的村长。
当神父看见林瑶那身暗蓝星河华服,看到她周身那层能净化一切污秽的柔光时,他的眼神第一次变了。
那是一只饥饿的狼,看到最肥美的羔羊。
“进来吧。”他退开一步,语气平静得过分。“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陈九拉着林瑶走入教堂。
教堂很大,很空。
一排排木椅上蜷缩着二三十个幸存者。
男女老少,衣衫褴褛。
每个人的眼神都空洞麻木,像一群被抽空灵魂的木偶。
空气沉重,混着香灰与淡淡焦味——
一种近似烤肉的味道。
陈九皱起眉。
神父走上讲台,高举十字架,语调庄严却带着诡异的癫狂。
“感谢主庇佑——又一个夜晚过去了。污秽被阻挡在门外,我们的灵魂……依旧纯净。”
台下无一人回应。
村长抱着孩子上前,声音颤抖:“神父,她掉进江里了……您能看看,她有没有被污染?”
神父走下台。
他没有检查,而是掐住孩子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那一刻,他的目光像鹰隼,冰冷、锐利。
孩子浑身颤抖。
“嗯。”神父点头。“瞳孔未扩散,暂时安全。”
他转身,对陈九和林瑶露出僵硬笑容:“感谢你们的善举。主会铭记你们。”
陈九的目光却越发冷。
这神父身上,有种不祥的秩序——
一种被宗教语言包裹的疯狂。
尤其是那双眼,时不时瞟向林瑶——那里面的炽热与贪婪,让他心底生出不安。
就在此时,一阵压抑而细微的哭声,从地底传来。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被遗弃的小猫在呜咽。
陈九的耳朵微微动了。
他看向神父。
神父的笑容没有变,但眼神一瞬间收紧。
“是风声。”
他淡淡道。
“这栋老教堂,到处都是缝隙。”
——陈九不信。
他的目光落在讲台后方,一扇铁门上。
那门不起眼,却上着一把巨大的锈锁。
而那哭声,就从那里传来。
“下面是什么?”陈九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神父身体一僵。
他转过头,面容冰冷:“储藏室。无关紧要的杂物。”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你的任务已结束。去休息。”
语气里,带着命令。
陈九没有动。
镇龙钩在体内轻微嗡鸣——
那不是愤怒,而是警告。
神父的眼中闪过杀意。
“我让你去休息!”他声如雷霆。
陈九转头,与他对视。
半红半灰的瞳孔,与那双狂信者的眼,狠狠碰撞。
空气冻结。
“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神父笑了。
那笑声尖锐、刺耳,像铁在撕裂。
“隐藏?我隐藏的是希望!是让世界重归洁净的唯一方法!”
他掏出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陈九的眉心。
“你们这些从外面来的怪物,什么都不懂!你们只会毁灭!而我在净化——在筛选!”
他指向那群麻木的幸存者。
“他们,是纯净的!是我从污秽中亲手挑选的幸存者!”
空气中那股“烤肉”的焦味,似乎突然浓了几倍。
陈九终于明白——
神父不是在保护他们。
他在“筛选”。
在屠杀。
“那个孩子……”神父的声音几乎颤抖,带着一种扭曲的喜悦。
“她是钥匙!我所有实验中最完美的样本!她能帮我找到免疫的方法!”
“你的实验——在那扇门后?”陈九低声。
“是!”
神父几乎在咆哮,“那不是实验!那是神迹!”
“砰——!”
枪响。
倒下的,不是陈九。
因为他已经动了。
骨臂抬起,子弹撞上,迸出金铁声。
下一瞬,陈九已掐住神父的喉咙,将他提离地面。
“打开那扇门。”
神父脸涨成紫色,手枪坠地。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丢向那扇门。
“吱嘎——”
铁门开了。
一股腐败、药剂、血与焦肉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
那味道几乎能让人呕出灵魂。
地下室惨白刺眼。
瓷砖被污迹蚀得发黑。
玻璃柜里,摆满带标签的药剂瓶。
中央——金属手术台。
上面躺着一个孩子。
正是那个“养子”。
他还活着。
但那不再是“活人”。
他被剥去一半皮肤,露出鲜红的肌肉。腹腔被打开,塞满闪光金属丝与玻璃管。四肢被铁链固定,嘴被堵上,只能发出呜咽。
手术台旁,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正举起针管。
听到开门声,他回头。
那是陈九见过的脸——
村里的渔民。
神父被掐着脖子,却仍笑了,笑声沙哑如裂风。
“干得好……我的作品,终于有人见证了……”
陈九的血气暴起。
他抬起神父,狠狠砸向墙壁。
“你这个畜生——!”
神父口吐鲜血,却狂笑。
“畜生?不——我在成神!我已找到免疫的方法!我就是新世界的主宰!”
他猛地掏出一个黑色瓶子,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化作尖啸。
下一秒——
骨骼炸裂,皮肉坠落。
黑色触须从体内疯狂蠕出。
背后崩裂出两对巨大骨翼。
他不再是人类。
而是一头,从信仰深渊里诞生的怪物。
——地狱,再次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