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陈旧的地下室里,尘埃与机油混合的气味像是这个腐朽时代的缩影。
这里是城东废弃的国营纺织厂,地下泵房的潮湿与阴冷是最好的屏障,足以隔绝绝大多数窥探的目光。
他面前,三台经过改装的老式收音机被电线胡乱地连接在一起,像是某种粗劣的炼金造物。
这些机器的内部,都植入了他从那些被“心茧会”当做炮灰的“冒牌外卖员”尸体上搜刮来的核心电子元件。
陈三皮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那枚滚烫的微型磁带,上面“09”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个嘲讽的鬼脸。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枚承载着所谓“亲缘链接”的磁带,“咔哒”一声,强行按入主收音机的改装卡槽内。
他闭上眼,将意识沉入幽冥食录。
在那片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无界面中,他找到了那道刚刚建立,却冰冷如锁链的“反向链接”。
他没有去切断它,反而将体内仅剩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供奉值波动,通过这个链接,逆向注入了面前的电路系统。
这是一种豪赌。
既然敌人通过模仿他的系统来布局,那他就要用自己这个“正版”源头,去主动释放一道致命的逻辑病毒。
“滋……滋滋……”
三台收音机同时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噪音,旋钮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频率指针如同得了癫痫般左右乱摆。
陈三皮的额头渗出冷汗,供奉值的逆流让他感觉灵魂仿佛被无数根钢针穿刺,但他依旧死死维持着链接。
片刻之后,右侧那台改造得最粗糙的收音机突然静止,电流声消失。
紧接着,一个机械、冰冷的合成音从中突兀地响起:
“您的订单已被拒收。拒收原因:非官方认证骑手。”
成了。
陈三皮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伪系统终究是伪系统,它的核心逻辑建立在对“幽冥食录”的模仿和 пapa3nтn3me上。
当他这个真正的“宿主”主动宣告所有“非认证”骑手为非法时,就等于在对方的系统底层植入了一个无法绕过的悖论。
所有依靠伪系统获得力量的冒牌货,他们的“权限”在这一刻起,便成了无源之水。
他没有停下。
他撕下外卖箱里一张空白订单的背面,咬破指尖,用那滴近乎凝固的血液,迅速在纸上画下一串复杂的符号。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段经过“幽冥食录”加密的音频指令,一旦被解析,就会转化为一段直击灵魂的低语。
他将血色纸条卷成细细的一卷,塞进了影鸦新羽脚上那个特制的金属环中。
“去。”他轻声道,“让全城都听听,什么是真正的差评。”
影鸦猩红的眼珠倒映出他冰冷的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双翅一振,化作一道融于黑暗的墨色闪电,从泵房破碎的通风口激射而出,直奔这座不眠之城上空那十三个被老刀标记出的“波段热点”。
两个小时,像是两个世纪一样漫长。
陈三皮盘膝坐在地上,恢复着耗尽的力量。
忽然,口袋里的老式手机震动起来,是老刀通过加密频道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网,炸了。”
据老刀后续的补充情报,就在刚才,全城范围内,多个原本活跃异常的“鬼神点餐”地下群组和秘密论坛集体陷入瘫痪。
无数正在执行“伪订单”的冒牌货突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凭空消失,有些甚至当场遭到反噬,被自己召唤出的低级怨灵撕成了碎片。
更诡异的是,许多普通人声称,他们家里的老旧音响、收音机甚至智能手机,在同一时间都发出了一声清晰的低语:
“别信他们,真单不会要你命。”
这句警告如同一剂强效解药,让一些被蛊惑的家庭瞬间清醒。
城市各处接连响起砸毁老旧电器的声音,人们仿佛终于从一场集体催眠中挣脱,看清了那声音背后的骗局。
这场无声的“认知战”,陈三皮以雷霆之势,夺回了先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泵房的铁门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
陈三皮瞬间绷紧了身体,影鸦不在,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谁?”他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我没有恶意。”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压抑、颤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我是来……送信的。”
陈三平没有开门,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几秒后,门下方的缝隙里,被塞进来一个用防火布包裹的物体。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打开。
里面是一本烧焦过半的手册,封面上,一个黑色的蝴蝶徽记在火烧的痕迹中若隐若现,与他之前见过的“心茧会”标志一模一样。
“我们……不是邪教。”门外的女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是‘守门人’的后代。心茧会,是篡夺了我们名字的窃贼。”
陈三皮瞳孔一缩。
“每一代,家族都要选出一个人,留在城西那座废弃的广播塔里,”女人的声音仿佛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恐怖故事,“用自己的肉身和灵魂作为‘滤波器’,镇压那场流星雨后遗留下的‘声劫回响’。那是能污染一切心智的诅咒之声。”
她的声音愈发颤抖:“上一任,编号‘07’的守门人……他不是死了,是……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在最后,把自己的灵魂和‘声劫’一同锁死在了广播频率里。”
陈三皮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了那个在地铁轨道上,为了保护一车人而自我献祭的男人,苏青禾。
“他在消失前,留下一样东西。”女人深吸一口气,从门缝里又塞进一件冰冷坚硬的物品,“他说,如果你能听见真相,如果你能撕开骗局……就把这个,交给‘影鸦’。”
一枚古朴的铜铃滚到了陈三皮的脚边。
它的大小、样式,甚至上面细微的磨损痕迹,都与他从苏青禾尸体手中拿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沉默地捡起铜铃,转身将其放入身旁的外卖箱中。
刹那间,外卖箱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箱体表面的浮雕疯狂流转,最终凝聚成两行全新的金色文字:
【检测到‘守门人信物’】
【解锁支线权限:声劫净化(初级)】
陈三皮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那片新开启的权限区域。
一瞬间,一条极其隐秘、从未出现过的频率如同涓涓细流,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订单,也不是警告,而是一个只有真正的“守门者”才能接收到的“静默频道”。
频道里,正不断传来一个微弱、断续、充满了无尽痛苦的呼救声。
“……救救我……我不想再播了……”
是苏青禾!
他还活着!
或者说,他的意识还被困在那个名为“声劫”的诅咒囚笼里。
陈三皮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驱散。
他知道苏青禾的故事远未结束,而现在,他有了干涉这一切的资格。
他迅速在手机地图上,标记出全市七座废弃的广播站,其中四座,恰好处在他之前标注的“情绪虹吸”热区交界处,如同棋盘上的死穴。
他解下影鸦脚环上的血色纸条,将那枚冰冷的铜铃紧紧绑了上去。
“去最高的那个。”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风口,低声命令道。
黑色的信使仿佛听到了召唤,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影鸦的身形凭空出现在窗口,它叼起铜铃,猩红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化作一道黑箭,冲入电闪雷鸣的夜空。
而就在此刻,数十公里外,安宁管理总局地底最深处的实验室里。
司空玥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声波分析屏前,秀眉紧蹙。
屏幕上,一段刚刚从海量杂波中截获的、极其微弱的音频信号正在被反复解析。
忽然,那段信号中,一个清晰、冷静,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荡:
“听着,所有还在塔里的人……下一单,我亲自送。”
是陈三皮的声音!
“立刻锁定信号源!”司空玥猛地抬头,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震惊,“他怎么可能接入‘守门人协议’的静默频道?!”
同一时间,城东纺织厂的地下泵房内,周围的喧嚣与远方的雷鸣仿佛都已远去。
陈三皮盘腿坐在了潮湿冰冷的地面中央,将那三台改装收音机,连同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另外四台构造各异的信号接收装置,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摆放在自己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