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后山密林,林墨踏着湿漉漉的落叶,循着若有似无的炊烟,在林间艰难穿行。昨日击退日军突袭后,他心中的紧迫感丝毫未减——日军主力虽暂退,但其对洪溪村的觊觎从未停止,黑风岭的防线虽经加固,却仍有多处疏漏。想起村长提及的后山隐居高人,他便决意再次进山寻访,若能得高人指点,或许能为村子筑起一道更坚固的屏障。
穿过一片枝桠交错的灌木丛,前方雾气忽然稀薄,一间简陋的木屋依山而建,屋顶的烟囱正冒着缕缕青烟,在晨雾中蜿蜒升腾,与周围的青山绿树融为一体,透着几分与世隔绝的静谧。林墨心中一喜,脚步不由得放缓,刚要上前,“吱呀”一声轻响,木屋的木门竟从内缓缓开启。
一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根灰褐色麻绳,须发已染霜白,却梳理得整齐利落,用一根素木簪束在脑后。他身形不算高大,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仿佛与这山林融为一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似鹰隼,此刻正紧紧锁着林墨,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仿佛在审视闯入领地的陌生人。
“外来人,此地乃老夫隐居之所,非你该踏足之地。”男子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山间的寒风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手中握着的柴刀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显然方才正在劈柴。
林墨心中一凛,立刻停下脚步,双手微微抬起,掌心朝前,以示并无恶意,对着男子恭敬地躬身行礼:“前辈息怒,晚辈林墨,乃山下洪溪村村民。因日军入侵,村子危在旦夕,听闻后山隐居着一位精通兵法与地形的高人,特来恳请前辈出山,指点我们守护家园,绝无半分冒犯之意。”
男子闻言,眼神中的警惕并未消减,反而多了几分审视。他上下打量着林墨,见其身着粗布短打,裤脚沾着泥点,脸颊还有未愈的细小划痕,显然是历经奔波,腰间别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神色虽带着疲惫,眼底却透着恳切与坚定,不似奸猾之辈。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洪溪村?日军犯境之事,老夫略有耳闻。但老夫早已不问世事,隐居于此多年,你的请求,老夫不能应允。”
“前辈!”林墨急声道,向前迈了一小步,却见男子手中的柴刀微微一扬,锋芒隐现,他立刻止步,语气愈发诚恳,“前辈,洪溪村有数百村民,老弱妇孺占了大半,若日军再次来袭,村子必将生灵涂炭。晚辈知道前辈不愿沾染俗世纷争,可家国大义在前,百姓安危在侧,怎能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前辈身怀绝技,若能出手相助,便是挽救了一村人的性命啊!”
男子握着柴刀的手微微松动,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动容,却很快又被淡漠覆盖。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老夫年轻时也曾驰骋沙场,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早已厌倦了纷争。如今只想在此与山林为伴,安度残年,还请你速速离去,莫要再扰了这里的清静。”
林墨知道男子心意难改,却不愿就此放弃。他再次躬身,态度愈发恭敬:“前辈,晚辈知晓此行唐突,也明白说服前辈不易。但为了村子里的百姓,晚辈愿留在此地,为前辈劈柴挑水、端茶送水,只求前辈能再考虑考虑,给洪溪村一个机会!”
男子看着林墨眼中的执着,脸上的淡漠渐渐化开些许。他沉默良久,最终缓缓侧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罢了,你这后生倒有几分韧性。既然如此,便先随老夫进来吧。至于是否相助,容老夫再思量。”
林墨心中大喜,连忙道谢:“多谢前辈!晚辈感激不尽!”
跟着男子走进木屋,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与松木燃烧的暖意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简,一张老旧的木桌摆在中央,桌上放着一套粗瓷茶具,边缘虽有磕碰,却擦拭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几摞泛黄的书籍,旁边是一个简易的药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草药;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后山的山川沟壑,线条清晰,标注详尽,显然是男子多年探索的成果。
男子走到木桌旁坐下,提起桌上的陶壶,给林墨倒了一杯茶水:“尝尝吧,这是后山的野山茶,用山泉水冲泡,虽不比名茶,却也能解乏。”
林墨双手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茶水入口微涩,细细品味,却有一股清甜在舌尖散开,回甘悠长,连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几分。他放下茶杯,再次开口:“前辈,不知您高姓大名?”
“老夫姓周,单名一个‘砚’字。”男子淡淡回应,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你方才说日军入侵,具体情形如何?”
林墨不敢怠慢,将日军的兵力部署、进攻路线,以及洪溪村目前的防御情况一五一十地详细说明,连黑风岭防线的几处薄弱点也一并道出。周砚听得极为认真,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眼神中渐渐露出一丝赞许。
“如此看来,日军来势汹汹,你们的防御确实疏漏不少。”周砚沉吟片刻,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处山谷标记,“你看这里,迷雾谷,雾气常年不散,本是伏击的绝佳之地,你们却只设了简单陷阱,未能借雾气隐蔽,一旦日军探查,很容易暴露;还有这里,断龙崖,崖边虽陡,却有一处缓坡可攀,你们未加防备,若日军从此处偷袭,防线必破;一线天山路狭窄,易守难攻,可你们忽略了两侧石壁的承重,若日军用火炮轰击,碎石滚落反而会堵塞你们的退路。”
林墨听得冷汗直冒,他此前只想着利用地形优势,却从未考虑过这些细节漏洞。“前辈,那该如何弥补这些破绽?还请您指点!”
周砚转过身,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防御之道,重在顺势而为,查漏补缺。迷雾谷可在谷中种植迷迭、艾草等易生烟的植物,再设烟雾装置,即便雾气散去,也能人为造烟,迷惑敌军;断龙崖的缓坡处,可挖掘深沟,埋设尖刺,再用藤蔓杂草伪装,日军一旦踏入,必难脱身;一线天两侧石壁,可开凿隐蔽洞穴,派乡勇驻守,既能观察敌情,又能在炮击时藏身,同时可从洞穴投掷滚石与硫磺弹,增强防御。”
林墨一边认真倾听,一边快速在心中记下,越听越觉得豁然开朗,此前心中的困惑一扫而空。他对着周砚深深鞠躬:“多谢前辈指点!有了您的法子,我们定能完善防线,守住村子!”
周砚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你天资尚可,领悟力也强。但你要记住,防线再坚固,也需人心凝聚。只要村民们团结一心,上下齐心,即便面对强敌,也能坚守到底。”
林墨重重点头:“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就在这时,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阿牛焦急的呼喊:“墨娃子哥!墨娃子哥!你在哪儿啊?”
林墨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阿牛跑得满头大汗,衣衫湿透,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说:“墨娃子哥,不好了!日军……日军又打来了!这次他们带了重型火炮,黑风岭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突破了,赵队长让我赶紧叫你回去!”
林墨脸色骤变,心中暗道不好。他立刻转身对着周砚说:“前辈,日军来袭,晚辈必须立刻回去支援!他日战事稍缓,晚辈再来向您请教!”
周砚眼神一凝,起身走到墙角,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古朴长剑。长剑剑鞘由黑木制成,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虽不华丽,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他将长剑递给林墨:“这把剑名为‘寒川’,是老夫年轻时所用,锋利无比。你带上它,或许能派上用场。”
林墨双手接过长剑,只觉入手沉重,剑鞘上的木纹温润,仿佛蕴含着岁月的力量。他再次对着周砚鞠躬:“多谢前辈!晚辈定不辱使命!”
说完,他转身跟着阿牛,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周砚站在木屋门口,望着林墨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既有期许,也有担忧。他沉默片刻,转身回到屋内,简单收拾了一个行囊,里面装着几本兵书和一些草药,随后锁上木屋,悄然跟了上去。
多年前,他因看透战事残酷而隐居山林;如今,眼见家国受难,百姓遭殃,终究无法袖手旁观。这后山的清静,他守了半生,可比起一方安宁,更重要的是守护脚下的土地,守护土地上的生灵。
林墨与阿牛一路狂奔,脚下的山路崎岖难行,却丝毫不敢停歇。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林墨握紧手中的“寒川”剑,心中充满了坚定——他一定要守住洪溪村,守住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赶到黑风岭时,战斗已然白热化。日军的火炮猛烈轰击着防线,山石飞溅,烟尘弥漫,简陋的工事在炮火下摇摇欲坠。乡勇们在赵虎的带领下奋勇抵抗,却因装备落后,伤亡惨重,渐渐被逼得节节后退。
“赵队长!我回来了!”林墨大喊一声,拔出“寒川”剑,剑身出鞘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直逼人心。
赵虎看到林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被焦急取代:“墨娃子!你可回来了!日军炮火太猛,我们快顶不住了!”
林墨快速扫视战场,目光落在日军的炮兵阵地上。他立刻对着赵虎喊道:“赵队长,你带人继续牵制日军正面火力!我带一队人绕到后方,偷袭他们的炮兵阵地!”
赵虎立刻点头:“好!你小心!”
林墨挑选了数十名身手敏捷的乡勇,沿着周砚方才暗中指引的一条隐蔽小径,悄悄绕到日军后方。这条小径极为隐蔽,紧贴崖壁,日军根本没有察觉。
靠近炮兵阵地后,林墨示意乡勇们隐蔽。只见几名日军炮兵正忙着装填炮弹,旁边有两名士兵警戒,防守不算严密。他眼神一冷,挥了挥手,乡勇们立刻举枪射击,两名警戒士兵应声倒地。
“冲!”林墨大喊一声,率先跃出,手中“寒川”剑挥舞,寒光闪烁间,几名炮兵接连倒地。乡勇们紧随其后,与日军展开厮杀。
日军炮兵阵地被袭,前方的炮火顿时哑火。赵虎见状,立刻带领乡勇们发起反攻,前后夹击之下,日军阵脚大乱,渐渐失去抵抗之力,最终狼狈溃逃。
战斗结束,夕阳洒下余晖,将黑风岭染成一片金黄。林墨握着“寒川”剑,望着日军溃逃的方向,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周砚正站在那里,目光温和地望着他。
林墨心中一暖,快步上前,对着周砚深深鞠躬:“前辈,您……”
周砚微微一笑,眼中带着释然:“老夫既然来了,便不会再走。洪溪村的守护,老夫也尽一份力。”
林墨心中激动,重重点头。夕阳下,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洪溪村,心中都充满了希望。他们知道,更大的战斗还在前方,但只要齐心协力,定能守住这片家园,等到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