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升得老高,坊市的喧嚣依旧,王风踏着青石板,穿梭于熟悉的摊位之间。
百炼坊的老吴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接过鼓鼓囊囊的兽皮袋,听着里面碎铁粉的沙沙声,王风满意点头,迷踪阵几个承压节点的稳固,便系于这不起眼的粉末上了。“十五块下品灵石,王老弟拿好。”老吴声音洪亮,快速将灵石放入口袋。
下一站是老周的符纸摊,弥漫着纸张与朱砂的独特气息。“王道友,可算是盼到你咯!”老周皱纹堆叠的脸上笑开了花,赶紧拿出早早备好的五刀普通空白符纸与两大罐品质不错的朱砂。“这赤砂,可是筛了又筛,杂质极少的,保准不污了你落笔的灵力!”
老周接过,袋口微敞,一丝精纯灵力透出,再看里面符纸,纸面隐有云霞流动的暗纹,边缘裁剪得如同刀裁般齐整,比市面流通的上品货色还精细几分,不由心头一热。他谨慎地环顾左右,这才压着激动飞速结算:“老规矩,市价一点不差,三十灵石整!嘿嘿,王道友这手艺……百草阁的陈管事真是有福气呀!”三十枚温润的下品灵石悄然落入王风腰间的储物袋。
百草阁的后堂小院,花香与药材气息交织。陈清正小心翼翼地用玉剪打理一盆姿态奇崛的金线石斛。
“陈管事,”王风走进内室,开门见山,“下月起,我需闭关研习一门新引灵法诀,期间那雾蓝花叶的供应,恐要暂时稍减些量,不过王风会竭力维持。”他话说得稳妥,既留了余地,也给了对方安心。
陈清手上的玉剪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转头看向王风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呵呵,王老弟这等本事的人,心向高远是自然。雾蓝花的事不必挂心,若实在短缺,我自有变通之法。你只管放心去悟,百草阁记着你的情分。”
“陈叔费心了。”王风含笑应下。
接下来的采购有条不紊,离开百草阁,王风转进几间售卖日常琐碎的杂货铺子。
成堆的硬面饼、风干的肉条塞满了特制的油布袋,耐磨的粗布短打、厚底靴子被打包好,还有成瓶的驱虫药粉、几个水囊……凡俗之物不值钱,却是在山林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刚步出坊市禁绝喧嚣的边界,踏入凡人聚居的西街,便如同陡然扎入一片纷扰的人间烟火。低矮陈旧的泥瓦房,夹杂着几处朽烂的木棚,空气里飘着混杂馊水和廉价木炭的呛人气味。叫卖声、争吵声、孩童啼哭声汇成一片。
一群凡人围在街角,嗡嗡的议论声低低传开,王风本不欲理睬,神识习惯性地掠过人群缝隙,向中心扫去。
草席垫底,上面躺着一个枯槁如柴的妇人,面色灰败,气若游丝,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拉扯腐朽的风箱。旁边跪着个少女,身形单薄得像路边被风雨吹打的小草,一身洗得发白的补丁布衣。她只有十二三岁模样,小脸尖尖的下巴,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浸满绝望的泪水,却又死死咬住下唇撑着,将那眼泪生生逼退。她面前的一块破木板,用黑炭歪歪扭扭写着:卖身救母,银三十两或可续命灵药一枚。
周遭窃窃私语透着冷漠与怀疑。“三十两银子?怕是要打水漂!”“这刘家婶子拖了大半年,眼看是悬了……”少女垂着头,几缕枯黄的额发贴在脸颊上,身体因恐惧微微颤抖。只有当她偶尔抬头望向母亲时,那双清澈的眼眸才透出哀伤和一种近乎固执的韧性。
王风眉头皱起,习惯性地探出一缕神识,如同无形的丝线掠过气息奄奄的妇人,肺腑受损极深,寒毒入髓,兼之气血枯竭,确如风中残烛。神识下意识扫过跪着的少女,却猛然一顿!
就在那灰扑扑的布衣包裹下,少女瘦弱的身体里,竟有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莹白微光”,如同上等美玉内部蕴养的光华,在她身体脉络中极其自然地、舒缓地流转着。这光芒太淡,淡到几乎融入血脉本身,却带着一种天生的“通透”与难以言喻的“亲和”之力。
王风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中掀起波澜:“此女…区区凡人身躯,体内竟潜藏着一丝…天生地养般的纯粹生机?”自己当初也在陈氏的藏书阁一楼看过不少书,却无一吻合这莹白微光的描述。他看向那少女的目光,瞬间变得截然不同,一个似乎有特殊体质的存在,这份天赐机缘就丢在这凡俗泥淖里?
正惊疑间,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带着猥琐笑声挤开人群:“让让!让爷瞧瞧热闹!”一个獐头鼠目、穿着油腻短褂的瘦削男人钻到最前面,赫然是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他绿豆眼冒着邪光,死盯着柳小莹纤弱秀美的脸蛋和初现窈窕的身段,嘴里啧啧有声:“哈!小娘皮这副胚子倒也整齐!三十两银子买你个死人娘?嘿嘿,跟爷走,爷出五两,大发善心给你娘打口薄皮棺材埋了,免得臭在街上!保管够意思,如何?”
“不……不行!”柳小莹惊恐地往后缩,声音虽带着哭腔,却强撑起最后的力气,“三十两……大夫说三十两银子或一颗固本丹药……才能救我娘!”她知道眼前这人是谁,西街有名的泼皮修士周康,专干逼良为娼的勾当。
“妈的,给脸不要脸!”周康三角眼凶光一闪,五两碎银子劈手朝柳小莹脸上砸去,另一只沾着油污的枯瘦爪子,已朝着她单薄的衣襟狠命抓来!他那炼气三层的灵力波动虽弱,对付一个凡人少女却已如巨网。
围观众人骇然散开一片空地,柳小莹眼中瞬间被绝望淹没,几乎认命地闭紧了双眼。
一道影子横亘在柳小莹与那周康之间,王风炼气三层巅峰的气息陡然迸发,强大的灵压瞬间撞开周康身上那层虚浮的气浪!无形的屏障将柳小莹护在身后。
“道友,”王风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像是被溪水洗过的青石,带着寒气,“强买强卖,有失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