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雪下了一整夜,郭春海天不亮就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穿上羊皮袄,生怕吵醒炕上熟睡的乌娜吉和孩子。灶膛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他用火钳拨了拨,添了把松枝,铁壶里的水很快就咕嘟咕嘟响起来。
外头的雪停了,但风还刮得紧。郭春海往搪瓷缸子里捏了撮高末,冲上热水,热气混着茶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他蹲在门槛上喝茶,眼睛却盯着院子里的积雪——昨晚又有什么东西来过了。
看啥呢这么入神?乌娜吉披着棉袄出来,怀里抱着刚醒的孩子。
郭春海站在雪地里,手指着前方的雪地,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说道:“看,这是野猪蹄子印,而且还是个大货呢!”他放下手中的茶缸,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蹄印,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你看,前蹄印这么深,有8公分呢,后蹄印就浅一些。还有这步距,得有1米2啊!”
乌娜吉站在一旁,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今年的野猪怎么这么多啊?”她轻轻地摇晃着怀里的孩子,继续说道:“昨天李婶还说她家的苞米垛子被野猪给祸害了呢。”
郭春海站起身来,系紧了头上的狗皮帽子,然后顺手拿起靠在门边的五六半步枪,说道:“我去林场看看,顺便巡一趟山,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野猪的踪迹。”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乌娜吉快步走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布包,说道:“这是我新烙的饼,里面夹了野猪肉,你带上路上吃。”她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白桦姐昨儿晚上来找过你,说是在老金沟看见一群野猪了。”
郭春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把热乎乎的饼子揣进了贴身的兜里。那个布包上绣着一朵鲜艳的达子香,这是乌娜吉的手艺,十分精致。
他走出家门,外面的雪地上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有拖拉机的车辙印、人的脚印,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痕迹,相互交织在一起。
保管员老周一脸愁苦地蹲在仓库门口,眉头紧紧皱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正当他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看到郭春海走了过来,老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站起身来,用力地向郭春海招手,嘴里还喊道:“春海,快来瞅瞅!”
郭春海快步走到仓库门口,顺着老周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仓库的铁门已经被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原本坚固的门闩也被撞得弯曲变形。更糟糕的是,地上还散落着许多玉米粒,与一些黑褐色的鬃毛混在一起。
“好家伙!”郭春海惊讶地叫出声来,他迅速蹲下身子,捡起一根鬃毛,仔细地搓了搓,感受着鬃毛的硬度和质感,“这得是三百斤往上的大公猪啊,鬃毛都这么扎手。”接着,他又在墙角处发现了几滴发黑的血迹,心中不禁一紧,“这猪受伤了?”
老周在一旁愁眉苦脸地掰着手指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可咋整啊,二百多斤玉米就这么被糟践了,场长知道了肯定得扒了我的皮……”
正说着,二愣子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坠子随着他的奔跑不停地甩动,最后竟然甩到了后背。二愣子气喘吁吁地跑到郭春海面前,大声喊道:“春海哥!白桦姐在屯口等你呢,说是发现猪群了!”
郭春海一听,立刻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屯口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头大公猪的去向。
屯口处,白桦正骑着她那辆“幸福”摩托车,焦急地等待着郭春海的到来。她的鹿皮靴子上沾满了雪,显然是刚刚在雪地里跋涉过。今天,这位女猎手把自己的辫子盘在了狗皮帽子里,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宛如一只正在狩猎的母豹。
往北沟去了,她指着雪地上的蹄印,面色凝重地说道,至少有七八头,而且领头的那只似乎有些不对劲。
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沿着蹄印的方向追去。进入林子后,雪地上的痕迹变得越发清晰,仿佛是这头野猪故意留下的线索,引导着他们一步步深入。
郭春海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紧紧盯着一段异常的蹄印。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后说道:看这里,后蹄拖地,这说明这头畜生的左后腿有伤。
白桦点点头,她拨开一丛灌木,果然发现了一些被啃过的松树皮。她用手指量了一下牙印的间距,大约有四指宽。
我在老金沟见过这头野猪,白桦突然压低声音,它的獠牙断了一截。
二愣子闻言,急忙凑过来,兴奋地说道:那不就是去年伤人的那头野猪王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坠子,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围猎时的战利品。
郭春海的心头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前世听到的关于这头野猪王的传闻。据说,这头野猪曾经顶死过两个猎人,是北沟一带最凶猛的野兽。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仔细检查蹄印中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但仍能看出这头野猪受伤不轻。
它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会变得更加凶猛。郭春海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说道。
三人继续追踪,蹄印一直延伸到一片红松林。然而,当他们进入松林后,地上的痕迹突然变得杂乱无章,仿佛这头野猪在这里失去了方向。
白桦敏锐地发现几处不明显的拖痕:在这打过架。她捡起块带血的树皮,新鲜的血,不是猪的。
二愣子突然一声,从雪里扒拉出个东西——是半截带血的狍子腿,骨头都被咬碎了。
不对劲,郭春海皱眉,野猪一般不这么祸害狍子...
白桦拨开前方灌木,露出个土坑:它们在这刨过东西。坑里残留着几片奇怪的蓝色蘑菇,伞盖上还有牙印。
三人正研究着,远处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断枝声。白桦一个手势,三人立刻隐蔽。郭春海悄悄拉开五六半的枪栓,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树丛晃动,钻出来的却是托罗布老爷子。老猎人牵着匹驮满皮子的驯鹿,见到他们就咧嘴笑了:找猪呢?往黑瞎子沟去了,刚祸害完我的套子!
老爷子从鹿背上取下个布包:给,野猪粪,新鲜热乎的。他眨眨眼,那断牙畜生拉稀了,准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分开前,托罗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心点,那猪群里有只小的...眼睛发蓝。
回到屯里已是傍晚。郭春海刚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笑声。乌娜吉正在炕上逗孩子玩,手里拿着个新做的拨浪鼓。
回来啦?她抬头笑道,李老爷子刚送来副野猪肚,说是治胃病的偏方。
郭春海洗了手,凑过去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小家伙手腕上的叶脉纹似乎比昨天明显了些,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
白桦说啥了?乌娜吉一边盛饭一边问。
郭春海把发现蓝色蘑菇的事说了。乌娜吉手一抖,菜汤洒在灶台上:蓝蘑菇?是不是伞盖上带白点的?
你见过?
去年格帕欠大叔就是吃了这种蘑菇...乌娜吉声音发颤,疯了三天才死...
夜里,郭春海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轻手轻脚爬起来,从箱底翻出个布包——是白三水的实验笔记。借着月光,他找到一段关于A7区生物异常的记录:...实验体食用变异真菌后攻击性增强300%...
窗外,雪又悄悄下了起来。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声音比往常更加急促,像是在警告着什么。郭春海摸着枕下的五六半,冰凉的枪身让他稍稍安心。明天,他得去黑瞎子沟会会那头野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