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的到来,如同在即将燃尽的篝火中投入了新的干柴,瞬间点燃了濒临熄灭的希望。十几支火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烈烈燃烧,将山坳映照得一片通明,也照见了这处战场触目惊心的全貌。
岩石周围,狼尸堆积如山,粗略看去,不下三四十具!暗红的血液浸透了积雪,融化了冻土,形成一片片粘稠的血泊,在火把光芒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和狼群特有的腥臊气,混合着硝烟与汗水的气息,构成一幅惨烈无比的战后图景。
郭春海、格帕欠、二愣子三人背靠着岩石,瘫坐在血泊之中,几乎成了三个血人。棉袄棉裤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狼爪抓痕和牙齿撕咬的伤口,虽然大多不深,但纵横交错,看起来极为骇人。极度的疲惫让他们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靠着岩石,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浓雾。
“春海!格帕欠!二愣子!”老崔第一个冲到近前,看着三人的惨状,声音都变了调,他急忙蹲下身检查他们的伤势,“伤得重不重?挺住!屯里的赤脚医生马上就到!”
其他赶来的屯里青壮和邻村猎户们也围了上来,看着这惨烈的战场和三位血战余生的猎人,无不为之动容。几个年轻后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没……没事……大多……是皮外伤……”郭春海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就是……脱力了……狼……狼群退了?”
“退了!都退了!”一个邻村的老猎户接口道,他举着火把,敬畏地看着满地狼尸,“我的个老天爷……你们三个……这是宰了多少狼啊!这怕是附近几个山头狼群的老底子都被你们掏空了一大半!”
这时,众人才有暇仔细清点战果,越数越是心惊。完整的狼尸就有三十七八具,还有几头重伤未死、在血泊中抽搐哀嚎的,加起来超过四十头!这是何等恐怖的战绩!仅凭三人,固守一处,硬生生顶住了数十头恶狼前赴后继的疯狂进攻!
“快!先救人!把伤狼补了刀,别让它们遭罪!”老崔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很快从震惊中恢复,指挥起来,“来几个人,搭把手,把他们三个扶起来,小心点!检查一下牲口!”
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郭春海三人搀扶起来。直到此时,三人才感觉到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龇牙咧嘴。二愣子更是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他腿上被狼牙划开了一道深口子,刚才精神紧绷没觉得,现在一放松,钻心的疼。
被拴在岩石后面的牲畜也损失惨重,八只野山羊被拖走了三只,剩下的五只也多有损伤,惊恐地挤作一团。那头小野牛倒是命大,只是屁股上被咬掉了一块皮,哞哞叫着,躁动不安。
“人没事就好!牲口没了再抓!”老崔大手一挥,定了调子。当下最重要的是人。
很快,屯里的赤脚医生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到,立刻开始为三人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用的都是土方子,捣碎的止血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紧紧捆扎。过程难免疼痛,但三人都咬牙硬挺着,没人哼出声。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终于到来。黑暗退去,阳光虽然还未普照,但已经驱散了大部分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恐惧。山坳中的景象在晨光中更加清晰,也更显惨烈。
“娘的……昨晚……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二愣子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狼尸,后怕不已,声音还带着颤抖。
格帕欠沉默地坐着,任由医生处理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咬伤,他的目光却投向狼群退去的方向,带着一丝忧虑。
郭春海忍着浑身的酸痛,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他走到那头被他击伤肩胛的超级头狼最后站立的小高地附近。雪地上留下了一大滩已经冻结的暗红色血迹,还有凌乱的、三条腿拖行的痕迹,一直延伸向密林深处。
“让它跑了。”郭春海眉头紧锁。那头巨狼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狡猾、残忍、而且极其顽强。受了那样的伤还能指挥狼群发动最后一波亡命攻击,最后还能在援兵到来时果断下令撤退,这绝非凡类。它不死,终究是个心腹大患。
“春海,别担心那个了!”老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掩饰的骄傲,“你们三个,干掉了这么多狼,这是天大的功劳!往后几年,咱们这附近屯子都能安生不少!你们是功臣!”
其他屯民和猎户们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敬佩和感激。这么多狼皮、狼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重要的是,清除了这片山区最大的祸害之一,以后上山砍柴、采药、甚至放牧,都安全多了。
“先把这里处理干净。”郭春海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隐忧,开始指挥善后,“狼尸太多,不能久放,赶紧剥皮取牙。狼肉……味道骚,但也能吃,挑好的带走,剩下的挖深坑埋了,免得引发瘟疫。受伤的牲口看看能不能救。”
在他的指挥下,众人立刻忙碌起来。剥皮是个技术活,也是个力气活,好在来的猎户多,手法熟练。一张张还算完整的狼皮被剥了下来,用雪简单擦拭掉血污,卷好捆扎。锋利的狼牙也被一颗颗敲下,这些都是可以卖钱或者做成装饰品、护身符的好东西。
狼肉则被分割,大部分肉质粗糙、腥臊味重的被就地挖坑掩埋,只选取了一些相对肥嫩的后腿肉和里脊肉带走。那五只幸存但受伤的野山羊被小心地检查包扎,希望能救活。小野牛受惊不小,但身体无大碍。
一直忙活到日上三竿,才将战场基本清理完毕。狼皮捆了高高一大摞,狼牙装了小半口袋,再加上之前猎获的熊皮、豹皮、熊胆、豹骨以及活捉的山羊和小牛,这次进山的收获,丰厚到令人咋舌,但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返程的队伍变得庞大而沉重。郭春海三人虽然包扎好了伤口,但行动依旧不便,需要人搀扶或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抬着部分路段。收获的物资更是需要众人轮流背负、抬运。
当这支伤痕累累却满载到夸张的队伍缓缓回到狍子屯时,整个屯子都轰动了!留守的老人、妇女、孩子全都涌了出来,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狼皮和其他的珍贵猎获,看着血染征衣、疲惫不堪的三位英雄,惊呼声、赞叹声、哭泣声(来自乌娜吉等家属)响成一片。
乌娜吉抱着孩子,冲到郭春海面前,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憔悴的面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托罗布老爷子穿着庄重的传统服饰,站在屯口,面对归来的队伍,举行了更加隆重和虔诚的祈福仪式,感谢山神庇佑勇士归来,安抚战死的狼魂,祈求屯子从此平安。
接下来的几天,狍子屯如同过年般热闹。狼皮被熟练的妇女们进一步鞣制处理;狼牙被孩子们争相观看;熊胆、豹骨等药材被小心收藏;野山羊和小野牛被圈养起来,由有经验的老把式照看。郭春海、格帕欠和二愣子则成了屯里绝对的中心,享受着英雄般的待遇,每天都有乡亲送来鸡蛋、腊肉等补品。
郭春海的伤势恢复得最快,一方面是年轻体壮,另一方面他受的多是皮外伤。但他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没有完全放松。那头逃走的超级头狼,如同一个阴影,萦绕在他心头。他让格帕欠和二愣子好好养伤,自己则开始着手整顿屯里的防卫,加固栅栏,组织青壮进行简单的射击和协同防御训练。经历了这次血战,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里,个人勇武固然重要,但集体的力量和未雨绸缪的准备,同样不可或缺。
血战狼群的传奇,随着往来客商和走亲访友的屯民,迅速传遍了周边的山野乡村。郭春海的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猎人,更成为了勇武、智慧和担当的象征。而这场惨烈的胜利,也为他们接下来的路途,既赢得了声望,也埋下了更深的伏笔。山林的故事,永远不会缺少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