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高连发的一句话,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高秀玲的耳膜:“你男人的地,明年村里要收回了。”】
【炕上,婆婆的咳嗽声断续传来,如同她此刻漏风的心。丈夫在城里的新生活是安逸了,却亲手抽掉了这个家最结实的一根顶梁柱】
高秀玲从未想过,丈夫郑忠诚成为城里人的喜讯,竟会成为砸向这个家的一记闷棍。
当赖以生存的土地即将失去,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通往陌生而冷漠的城市,另一条则通向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沉重乡村。
她的犹豫,在孩子的哭闹与婆婆的呻吟中,显得如此脆弱。
高秀玲的丈夫去城里上班,村长高连发过来通知:“郑忠诚现在是城市户口,他在村里的耕地,明年就要被收回了。”
高秀玲的婆婆病情刚有一点点好转,那一丝光亮一闪而过,瞬间又将高秀玲推向深渊。
她慌了:“村长,耕地收回了,那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高连发说:“有两个方案可供选择,一是,你和孩子随忠诚一起办理非农户口,那样的话,村里的耕地随户口走,也得交,还剩你婆婆和大伯哥两个人的口粮地。”
高秀玲急了:“一大家子人,那点地够干啥的?”
高连发说:“还有另一个方案,你和孩子户口不动,耕地也不动,但是那样的话,将来,孩子如果想到城里去读书或者工作,就得重新办理,会有一定麻烦。”
高秀玲为难了,她从未想过要去城里生活,自己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去城里能干什么:“我不想去城里住,至于孩子,还早着呢,等过几年再说吧。”
高连发说:“如果想去,就早点过去,让孩子适应一下城里的生活,毕竟,人往高处走,忠诚现在是城里人,不用种地了,活得轻松自在,谁不羡慕啊?”
高秀玲心想,他倒是轻松了,把家扔了不管,谁在替他照顾这个家?她用一种十万个为什么的眼神看着高连发:“村长,你刚才说,谁不羡慕他,是吗?”
高连发非常确定地点头:“是啊,我们当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每年的收成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颗粒不收是常事。你看城里人,下了班就没事了,刮风下雨下冰雹,照样拿工资,多享福啊。”
高秀玲沉默了,在这之前,她真没觉得有人会羡慕自己的丈夫。在她看来,丈夫就是瞎嘚瑟,抛开家庭不顾,不是好男人。
而此刻,她被迫思考这个问题,脑海中不断权衡着这两个方案。去城里,自己没什么技能,人生地不熟,孩子读书虽能享受城里资源,但要重新适应陌生环境,这个过程谈何容易?
而且,家里还有生病的婆婆和生病的大伯哥,她实在放心不下。可留在农村,没了丈夫那份耕地,生活压力无疑会增大,孩子未来的发展也受限。
高连发见她犹豫,继续劝道:“秀玲啊,现在这时代变了,城里机会多。你看忠诚在城里工作,以后说不定还有大发展。你带着孩子过去,一家人也能团聚。”
高秀玲咬了咬嘴唇,内心天人交战。她想到丈夫在城里的孤单,也憧憬着孩子能有更好的未来,但又舍不得这熟悉的乡村和家中的亲人。
高连发看出她的犹豫:“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吧,这事儿太重要了,得慎重。不过,你想想,两个人长期分居,差距会越来越大,不是长久之计。”
曲桂娥赞同高连发的观点,她希望女儿能摆脱土地,去城里生活:“种地太苦了,如果能去城里,那是最好的。”
高秀平也给妹妹打气:“你先别把困难都搬出来,到哪里都有困难,你要想想,忠诚他是不会回来的,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高秀玲说:“可是我婆婆和我大伯哥……还有娘,我……”
高秀平不等她说完就拦住她的话:“你总是把别人的问题往自己身上揽,郑忠诚他自己都不管,你凭什么管?娘也不用你操心,不是有哥嫂吗?”
曲桂娥拽了高秀平一把:“你别急,秀玲是觉得老人不管于心不忍。没有不让你管老人,老人得管,你去哪里,就把婆婆带到哪里呗,至于我,不是还有你哥哥姐姐吗?”
高秀平换了个姿势,觉得还不舒服,干脆在炕上躺下,她侧着身子说:“秀玲,我和娘是你最亲的人,我们这是关上门跟你掏心窝子呢!你首先得为你和孩子着想。”
曲桂娥想起郑忠诚那天回来,嫌弃小刚大鼻涕,拒绝了孩子的求抱抱,让小刚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她的心猛地抽搐一下。
“秀玲,你姐说得对,先考虑你和孩子,不能长期分居,分久了,感情就淡了。至于你婆婆,她不能跟你一辈子。”
高秀平灵机一动:“秀玲,不如这样,正好我这段时间住在娘家,我和娘一起帮你照顾你婆婆,你带着小刚去城里住一段时间,让孩子跟他爸培养感情,然后再做决定。”
高秀玲连忙摇头,一连摇了三遍头,摇得高秀平头晕:“不行,你现在怀着孕呢,哪能让你跟着受累,我不去,忠诚他住男生宿舍,我和孩子去了,住哪里啊?”
高秀平本来安静地躺着,听妹妹这样说,突然生出一肚子气,腾地一下,她坐起来:“那不是你该管的,你让郑忠诚安排,你找他这个人,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伺候老人的吗?”
曲桂娥也觉得高秀平说得有道理:“秀玲,你不能太好说话了,你得为自己和孩子做长远打算,就听你姐的,收拾一下,带孩子去城里住几天,权当领孩子出去玩了。”
家宝听说二姑要到城里:“二姑,你带我去呗?我也想去城里玩。”
高秀玲看了看家宝,想起哥哥在沈阳住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又回老家了,她找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我倒是感觉,城里并非哪哪都好,要不然,哥怎么会从沈阳回来呢?”
曲桂娥和高秀平都无语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身边活生生的反面例子,怎么劝说都没用,高吉梁当初从沈阳回老家,那是无奈之举。
高秀玲有自己的判断,她并不认为城里有多好,她故意吓唬家宝:“城里到处都有警察,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子,我们不去。”
哪知道郑刚信以为真,并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我不要去城里,我也不要去找爸爸。”
曲桂娥和高秀平再往下劝说,高秀玲没有丝毫心动:“我哪也不去,老家有娘,有我婆婆,再说,小刚也不愿意去找他爸。”
高秀玲感觉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每天在忙碌中守着自己的信念和土地,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一天天长大。
一天早晨,高秀平抱柴火不小心扭了腰,差点动了胎气,好在有惊无险,只得在炕上静养。
高秀玲看着姐姐惨白的脸,心头一酸,哽咽道:“姐,幸亏我没听你的话去城里。你说要帮我呢,可现在……你如果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心里能好过吗?”
高秀平被妹妹的想法折服:“不是还有哥哥嫂子吗?还有……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高秀玲极力维护自己的观点:“既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那就小车不倒尽管推,推到哪步算哪步。”
曲桂娥见女儿油盐不进:“你就是嘴硬,那就推着走吧,没事,娘帮你推。”
未曾想,高秀玲的小车还是不合时宜地倒了,一家人都乱了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