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和华和尚气喘吁吁地从一条岔道里钻出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原来在之前的混乱逃亡中,他们俩被虫潮逼入了另一条通道,几经波折,总算循着声音和痕迹找了回来,与队伍成功会合。
但吴邪的脸色依旧苍白,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目光有些空洞,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郎风被炸得粉身碎骨、以及吴三省那冷漠无情的侧脸。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人命在他们眼中,为何可以如此轻贱?
张起灵沉默地擦拭着黑金古刀上的血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控。张韵棠走到吴邪身边,递给他一小壶清水,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在这里,活着走出去,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告慰。犹豫和天真,是催命的毒药。”
张起灵抬眸,看了吴邪一眼,言简意赅:“习惯,或者死。”
吴邪握着水壶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两个人,一个用现实点醒他,一个用生存法则告诫他。他明白,他们说的是对的,但这血淋淋的“课程”,让他心头发冷。
众人暂时休整的地点,是一处因爆炸和坍塌露出的破洞边缘。手电光向下探去,发现下面似乎并非实心,而是一条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的陵道。考虑到四周可能还有残留的墙串子或者其他未知危险,这个意外炸开的坑洞,或许是他们眼下唯一的脱身之路。
王胖子自告奋勇打头阵,在腰间系好绳索,小心翼翼地攀着边缘向下爬。然而,他刚下去没多远,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层突然塌陷,他“哎哟”一声,大半条腿瞬间陷了进去,整个人卡在了那里。
“胖子!”吴邪惊呼。
张韵棠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绳索,稳住了胖子下坠的趋势。
张起灵和潘子也立刻上前帮忙,三人合力想要将胖子拉上来。然而,他们忽略了这坑洞边缘因爆炸本就结构不稳,加上三个人的重量集中在一处——
“咔嚓……轰隆!”
边缘的土层和砖石承受不住,猛然大面积塌陷!站在边缘的几人,连同卡在半空的王胖子,只觉得脚下一空,惊呼声中,如同下饺子般滚作一团,直直摔落下去。
好在坑底并不算太高,而且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和碎屑,起到了缓冲作用。除了陈皮阿四被一块滚落的砖头砸中了小腿,闷哼一声,其他人大多只是摔得七荤八素,并未受重伤。
“他娘的……流年不利……”王胖子第一个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活动着摔疼的胳膊腿。
众人纷纷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拿起手电照射四周。这里似乎是一条废弃已久的陵道,规模宏大,穹顶高耸,布局结构与地上的灵宫大殿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和粗糙。手电光向前延伸,景象逐渐清晰——前方并非平坦的墓道,而是一层又一层、依着地势开凿出的简陋梯田状平台。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些梯田之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坐满了无数具尸体!这些尸体早已冻僵,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如同风干的腊肉,保持着各种僵直的坐姿,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着闯入的不速之客,仿佛一支沉寂了千年的死亡军团。
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王胖子声音有些发干。
几人解开腰间的登山扣,紧握武器和手电,分散开,小心翼翼地检查周围,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王胖子一边嘀咕着晦气,一边下意识地用脚踢了踢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石廊子洞。突然,洞内猛地伸出两只布满黑毛、长如成人手臂的巨钳!那钳子速度快得惊人,一把死死钳住了王胖子的脚踝,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向洞里拖去!
“啊!什么东西!”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但那钳子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胖子!”吴邪、潘子等人见状大惊,连忙冲上前拉住胖子。张起灵黑金古刀已然出鞘,正要斩下,却听“砰”一声枪响!
是吴三省!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侧后方,手中举着枪,子弹精准地打在了其中一只巨钳的关节处!
那怪物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松开了钳子,迅速缩回了黑暗的洞中。
王胖子瘫坐在地,抱着差点被夹断的脚踝,冷汗直流。
潘子刚想嘲笑一句“墙串子都看上你这身神膘了”,话音未落,那石洞内黑影再次一闪!这一次,目标换成了离洞口更近的潘子!两只巨钳闪电般探出,牢牢钳住潘子的腰部,猛地将他拽向了洞内!
“潘子!”吴邪目眦欲裂。
洞内传来潘子怒骂和挣扎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片刻后,动静停止了。就在众人心提到嗓子眼时,潘子骂骂咧咧地拖着一条被子弹打得稀烂、如同放大版蝼蛄的怪物残肢,从洞里爬了出来,王胖子也心有余悸地跟着爬出。
“他奶奶的,这玩意儿劲儿真大!”潘子喘着粗气,脸色发白。
吴邪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那个洞口。起初以为是废弃的桩孔井,但井口直径明显过大,推翻了这个猜测。众人对着这诡异的洞口和里面的怪物议论纷纷,心头的阴影又加重了一层。
陈皮阿四捂着受伤的小腿,沙哑道:“此地不宜久留,但也不能再乱闯。就地休息,养足精神再找出路。”
大家也确实精疲力尽,便找了一处相对干燥、远离干尸群和怪洞的角落休息。小白团子似乎感知到气氛凝重,从张韵棠怀里跳出来,笨拙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用短胖的前爪去扒拉张起灵的鞋带,试图用它的方式“耍宝”缓解紧张,逗得王胖子忍不住笑骂:“你这小东西,倒是心大。”
一夜无话,或者说,无人能安然入睡。
第二天天亮(在陵墓中只能凭感觉估算),众人决定兵分三路,寻找出口。吴邪、胖子、潘子一路,张起灵和张韵棠一路,吴三省带着叶成一路,陈皮阿四则由华和尚照料,留在原地。
吴邪这边搜索没多久,就听到华和尚惊慌失措的喊声:“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众人闻声赶回,只见华和尚跪在陈皮阿四身边,脸色惨白。而陈皮阿四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靠在一根石柱旁,胸口没有丝毫起伏,脸色灰败。
吴邪心中一惊,连忙上前伸手探向陈皮的颈动脉——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搏动!
“这……怎么可能?”吴邪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然而,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陈皮阿四垂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两下。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那原本“死去”的陈皮猛然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浑浊的疯狂!他枯瘦如柴的手如同铁钳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掐住了离他最近的吴邪的脖子!
“呃!”吴邪瞬间被掐得双眼翻白,呼吸困难。
“师父!”华和尚吓得大叫。
王胖子、潘子等人也慌了神,连忙上前想要掰开陈皮的手,但那双手如同焊在了吴邪脖子上,力气大得惊人,任凭几人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陈皮阿四掐住吴邪的手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松开了。他眼中的疯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以往的浑浊和阴沉,胸口也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吴邪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看着恢复“正常”的陈皮,心中充满了恐惧和荒谬感。
离开陈皮所在区域后,吴邪等人与探查归来的张起灵、张韵棠汇合。
张韵棠一眼就看到张起灵之前为了驱虫而划破的手掌,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皮肉外翻,看着颇有些狰狞。她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干净的纱布和一种散发着清凉草药香的药膏。
“别动。”她声音依旧清冷,但动作却异常轻柔。仔细地用沾了清水的纱布清理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灰尘,然后将墨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有效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
张起灵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挣扎,任由她摆弄。
包扎好后,张韵棠又取出一个熟悉的小瓷瓶,倒出两颗朱红色的药丸,递到张起灵嘴边:“补血的。”
张起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递到唇边的药丸,没有用手接,而是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直接将那两颗药丸含了进去。微凉的唇瓣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纤细的指尖,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酥麻。
张韵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麒麟血消耗心神,这补血益气丸,出去后看来得多备着点了。”张韵棠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趟云顶天宫之行,凶险远超预期,他的血,耗得太多了。
小白团子似乎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扭着圆滚滚的身子爬到张起灵刚包扎好的手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绷带,又抬起小爪子,试图去够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准备喂给它的肉干,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急切叫声,憨态可掬,总算驱散了一些凝重的氛围。
众人再次集合,决定沿着发现的一条看似人工开凿的排道往前走。吴邪观察着排道岩壁,分析道:“这条排道应该是利用了天然的火山溶洞改造的。你们看这些缝隙,后面肯定有更大的空间。”
休息片刻后,众人整顿好所剩不多的装备,开始轮流向着岩壁上一道狭窄的缝隙内攀爬。缝隙内部起初逼仄,但越往里,空间果然逐渐开阔。
当天晚上,在缝隙内一处相对宽敞的平台上宿营时,吴邪终于找到了与吴三省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和愤怒,质问他上次在海底墓为何要丢弃所有人独自逃走。
然而,吴三省(或者说,解连环)对此不以为然,言语闪烁,只以“形势所迫”搪塞。眼见对方依旧隐瞒重重,吴邪积压已久的疑惑和怒火终于爆发,他将从七星鲁王宫开始的所有疑点,连同对“吴三省”身份的怀疑,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面对吴邪连珠炮似的质问,“吴三省”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避重就轻。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时,吴邪情绪彻底失控,猛地掏出枪,对准了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别装了!你根本不是我三叔!你是解连环!那个外界都以为已经死了的解连环!”
空气瞬间凝固。
“吴三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看着用枪指着自己的“侄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否认:“小邪,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那你怎么解释……”吴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极度的不信任甚至让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刚刚走过来的王胖子。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王胖子弯腰捡东西时,一个纽扣大小的微型定位器从他衣角内侧掉了出来,滚落到吴邪脚边。
吴邪瞳孔骤缩!
王胖子脸色一变,急忙想要捡回:“天真,你听我解释……”
但吴邪已经抢先一步捡起了定位器,不顾王胖子的阻拦,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用力按下了上面的开关!
定位器红灯闪烁,显然已经接通。吴邪对着它低吼:“裘德考!我知道你在听!你到底想干什么?!”
通讯器那头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过了好几秒,就在吴邪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时,裘德考熟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意外和深意:“吴邪?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 但他并未多说,也没有承认任何事,只是这种反应,反而让吴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胖子,情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猜忌之心也动摇了。
长白山另一边,杰森带领的队伍凭借着更先进的装备和某种不为人知的指引,强行冲破阻碍,闯入了一座气势更为恢弘、保存也相对完好的灵宫大殿。
而吴邪他们,在狭窄的火山溶洞缝隙中艰难穿行许久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爬出缝隙,他们发现自己竟然位于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内部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对面是陡峭的岩壁。
天色已晚,两边都无路可走,众人决定先在原地安营扎寨。
吴邪走到火山口边缘,小心地向下望去,手电光扫过,突然定格——在下方几十米深处的火山内壁上,竟然生长着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散发着幽幽紫光的奇特树木!那些树木形态优美,枝干如琉璃,叶片如同紫色的水晶,在黑暗中静静绽放着动人心魄的瑰丽光芒,美得如同幻境。
“很美……”连一向清冷的张韵棠,看到这片紫色的森林,也忍不住轻声赞叹。
张起灵无声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默然注视着这片绝境中的奇迹。
吴邪仔细观察了环境,又感受了一下空气,果断摘掉了沉重的防毒面具:“这里晚上温度低,湿气重,含硫的毒气分子大部分都随着水汽凝结沉降了。现在的空气相对安全。”
既然安全,如此奇景又近在眼前,众人决定不再等待,连夜利用绳索和岩钉,向下方的紫色森林进发。那瑰丽而神秘的紫色光芒,如同指引,也如同诱惑,吸引着他们走向云顶天宫最终的核心,也走向更加未知的命运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