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云凝被推得一个趔趄,虚弱的身体几乎摔倒。她下意识地回头,瞳孔骤然放大——只见黑紫色的魔气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玲珑竭力构筑的屏障!一只覆盖着黏液、骨刺狰狞的魔爪,带着令人窒息的力量,“噗嗤”一声,如同穿透破革,猛地刺穿了玲珑本就重伤的身躯!大量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她背后爆开!
玲珑的身体猛地一僵,那仅剩的半张完好的脸庞上,表情凝固在了极致的痛苦与某种解脱般的光芒中。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还想对云凝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混血声息。下一刻,另一只魔爪猛地扣住了她的头颅,狠狠一拧!
“咔嚓——!”
清晰无比的骨裂声,哪怕在能量爆炸的轰鸣中也显得如此刺耳!玲珑残破的身躯如同破布袋般被轻易抛弃,砸落在布满尖锐碎石的地面,再无声息。
“玲珑——!!!” 云凝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声音超越了哭泣,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惨嚎!所有的麻木瞬间被汹涌的、足以焚尽苍穹的恨意吞噬!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玲珑扭曲的尸体,那里面倒映着恶魔们狰狞满足的脸孔!
“啊!!!!” 滔天的恨意强行冲垮了身体的极限!剧痛仿佛被隔绝,一股源自濒死绝境、被无尽痛苦点燃的疯狂力量从她每一寸撕裂的肌肉、每一个碎裂的骨节中榨取出来!
她不再踉跄,不再虚弱,如同被复仇恶鬼附身,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与玲珑她们相反——如同一道拖着血光的血色彗星,爆发出完全不符合重伤之躯的恐怖速度,冲进了一片更加幽暗、布满天然毒瘴与空间乱流的残骸废墟深处!
“殿下!!!” 玲珑绝望的哭喊被另一波恶魔的咆哮淹没。
她选择了一条生路渺茫、但能为玲珑她们稍微引开追兵的……死路!
幻阵之外,广场边缘。
君墨寒三人掩藏在阴影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白霜冰冷的指尖死死掐进了掌心,一丝淡蓝的、混杂着愤怒和心疼的血丝沿着指甲缝渗出。
而云凝的逃亡炼狱,才刚刚开始。
在布满剧毒菌毯和腐蚀性粘液的洞穴中喘息片刻,她便被循着血腥味赶来的飞行恶魔堵住退路。恶魔腥臭的利爪撕开她本就脆弱的背部防御,留下深可见骨的抓痕,毒腺喷出的液体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伤口。
她拼命翻滚,狼狈地躲进一处几乎被有毒藤蔓封闭的狭缝,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穿心之祸。背上的剧痛混合着魔毒侵蚀的冰寒与灼烧感,让她几近昏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牙齿深陷皮肉,用另一种极致的痛苦强行唤醒意识,撕下被毒液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半片破烂衣裙,将自己腹部的伤口草草扎紧,渗出的鲜血依旧汩汩涌出。
没有水!没有药!空气里弥漫着硫磺、腐肉和血液混合的恶臭!护心鳞的光芒微弱到了极限,只能堪堪护住心脉不被魔气彻底吞噬,却无法驱散那噬骨的剧痛。
在一次横渡一条布满空间裂缝、底下是流淌着熔岩毒河的峡谷时,她的力量几乎耗尽。毒瘴侵蚀着她的伤口,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一个趔趄,她差一点坠入下方翻涌的致命毒浆中!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地激发了一次空间跳跃——那是玄鱼王族天生的血脉神通!然而重伤加上心神剧震之下,空间坐标发生巨大偏差,跳跃点前方赫然出现一道狂暴的空间风刃!
“嗤——!”
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尖锐刺耳!
云凝只觉左肩到锁骨处一阵冰凉,随即是喷薄而出的滚烫!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血肉,连同碎裂的鳞片,被瞬间绞飞!若非护心鳞在最后关头微微一闪,偏移了她的身体几寸,这一击足以将她的头颅削去半边!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微微卷曲,露出森白的锁骨碎骨!魔毒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疯狂涌入新鲜的创口!
她重重摔落在峡谷的另一侧,翻滚着,所过之处洒下大片淡金血迹,剧烈的撞击几乎让她昏死过去。她蜷缩在一堆冰冷的火山岩后面,全身抑制不住地痉挛,牙齿咯咯作响,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爆发,灵魂仿佛都在尖叫。
活下去……活下去……好好活……复仇!
母后临死前的嘱托,玲珑被拧断头颅的画面,父王狂怒的咆哮,三哥断裂的身体,还有那沉没在血海中的家园……一遍又一遍,如同最恶毒的咒文,在每一次她意识即将沉沦的深渊边缘将她活生生拽回!
恨!无边无际的恨意!
这恨意仿佛滚烫的岩浆,流淌在她干涸的血管里,灼烧着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它赋予了她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韧性!一种不惜将灵魂都献祭给黑暗也要活下去的疯狂执念!
没有药?那就让伤口在魔毒与恨意的双重灼烧下自行结痂!撕裂般疼痛?痛得越多,记得越深!力量枯竭?那就榨取血脉最深处的潜力,用燃烧生命本源来换取一丝微光!
她开始在死亡的边界线上,利用幼年时从父王那里学到的、连皮毛都算不上的空间感知技巧,在狂暴的空间乱流和密集的空间裂缝之间进行着一次次亡命的跳跃。每一次跳跃,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或被乱流撕开皮肉,或被飞溅的空间碎片削去部分肢体。一条腿在一次闪避飞射而出的巨型骸骨时被砸中,胫骨当场碎裂变形,她硬是拖着这条残腿,依靠临时寻找到的粗壮树枝支撑,在嶙峋的怪石中一瘸一拐地爬行数日!
每一次剧痛的昏迷,都是恨意将她唤醒。每一次濒临绝望,都是记忆中族人的惨叫和对恶魔无尽残暴的目睹推着她爬起!她的眼神,在血与恨的淬炼下,从最初的惊骇、空洞、麻木,渐渐燃烧起幽冷的、如同深渊底层的寒焰!那不再仅仅是恐惧,不再仅仅是悲伤,而是凝结成比万载玄冰更冷、比九幽魔焰更炽的——复仇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数月,也许是数年(时间在仇恨的熔炉里失去了意义)。她终于逃到了玄鱼族影响力几乎绝迹、相对荒僻的一个星域边缘。
形容枯槁,满身伤疤,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虽已愈合,却留下扭曲的紫黑色巨大疤痕横贯锁骨,右腿行走时依旧明显不自然。曾经纯净无垢的容颜被无数道细小的伤疤侵蚀,黑亮的墨发失去了大半光泽,变得干枯暗淡,沾染着尘土与结痂的血块。
支撑着她到达的,只剩下怀中那光芒彻底熄灭、已化为一块普通冰冷甲片的护心鳞,和那沉甸甸、灼烧着她灵魂的滔天恨意!
站在荒凉的、布满陨石坑的星球表面,她回望那早已消失在星海深处的故土方向。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的低吟。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如同冻土般的死寂。但那双眼眸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灭星辰的冰冷火焰。血海深仇在她体内沉淀,压缩,最终凝聚成一块比星辰核心更沉重的、名为“复仇”的冰冷晶体。
就在那时,她得知了追杀她的种族名字——恶魔族!
幻阵外的广寒宫畔,琼花依旧纷飞如雪。
君墨寒三人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带着针刺般的痛楚。他看到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尊,而是一个被命运摧残得体无完肤、从血肉模糊的地狱里一步步爬出来的少女!
那每一次濒死,每一次咬牙支撑,每一次在恨意中淬炼灵魂的瞬间,都像冰冷的钢钉狠狠凿进他的心口!那声骨头碎裂的“咔嚓”,那利刃削肉的“嗤”响,少女抑制不住的痛苦痉挛……从未有过的巨大冲击感淹没了他们。
白冰的指尖早已掐入掌心,血液滴落在地面悄然凝结成冰珠。她以为她了解玄鱼帝尊的孤高与冷酷,却不知那只是她用血与恨淬炼出的、遮掩伤痕累累内心的最后甲胄!那个在毒瘴中翻滚,在血污里爬行,在深渊边缘挣扎着一次次爬起的血人,与她印象中那个挥手间星河倒转、视生死如无物的帝尊身影…竟不可思议地重叠在一起!那份惨烈,那份刻入骨髓、支撑着她活下来的恨意,让白冰感到一股难言的心悸与酸楚。
白霜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名为“痛惜”的裂痕。云凝那一次次在极限边缘压榨潜能、不惜燃烧生命的疯狂举动,那为了活下去吞噬痛苦与绝望的野兽般眼神,让她心疼无比……眼前的景象,何等惨烈千!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幻阵中传递出的、少女灵魂那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鸣!这种感同身受的刺痛,冰封万载的心河竟也有了一丝灼热的松动。她下意识地向前踏出极小一步,指尖蕴起一层微不可查的冰雾,竟是本能地想抚平幻阵空间那不断震荡的痛苦波纹,如同想去抹去那个少女记忆中的伤痕。
幻阵的画面,在云凝得知恶魔族名号、那凝望星海空洞死寂的一眼中,缓缓定格,随即如流沙般褪色消散。
广场恢复了它原本的清冷,飘落的琼花瓣依旧洁白无瑕,优雅地旋舞着。
但君墨寒三人的眼中,这方世界已经彻底不同了。
那道伫立在琼花树旁的纤瘦帝影,看似依旧孤傲、强大、冷硬如冰。然而此刻,君墨寒、重云、影痕、白冰、白霜都仿佛透过那帝袍与光环,看到了内里那颗历经无尽血与火淬炼、伤痕累累却又在恨意中燃起永恒烈焰的——灵魂之核!那冰冷帝威之下,掩藏的竟是如此惨烈的过往,如此刻骨的伤痛,如此……令人窒息的重压!
那种极致的脆弱与惨烈后的冰冷坚执相互交织,构成了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云凝。
花瓣无声落下,有几片沾在了她如瀑的银发上,点缀在象征复仇与力量的血裙旁。此情此景,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然而这美,已然浸透了无法言说的沉重与悲怆。
她并非生而为帝,亦非生而薄情。
她的心核确实冷如万载玄冰。
但那寒冰,是以整个族群的鲜血为水,以无尽岁月的痛苦为寒气,以那滔天彻骨的恨意为刃,生生在炼狱深处雕琢、淬炼而成!
这帝尊之位,是血肉铸就的阶梯;这冰冷,是血海赋予的铠甲。一切皆有因由,一切皆如那琼花树般,根植于最深沉的黑暗与最刻骨的伤痕之上。
寂静重新笼罩了广场,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琼花无声飘落,仿佛也在哀悼那段被重现的惨烈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