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和月情一左一右靠在云凝背后,抱着她的腰,哭得无声,但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光洁的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她们的哭声沉闷而憋屈,那是龙鲤一族被恶魔抽取本源血髓的滔天血泪,在此刻终于化作了失禁的洪流!
巨大的悲恸与得偿所愿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主殿。琅月和另外四位侍女眼眶也瞬间通红,默默低下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涌出,心中同样翻腾着同样的释然与激动——大仇得报!深渊沉沦的尽头,终见光明!
云凝身体微微一僵。
她的玄衣战袍被汹涌的泪水迅速打湿了一片温热。
她向来不喜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即便对这几位最亲近的侍女。清冷、孤高、是她的常态。但此刻,当那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压抑到极致的愤恨、以及刻骨铭心的解脱彻底爆发出来,当四个滚烫颤抖的身体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抱着她时……
她没有推开。
一丝也没有。
只是微微垂下了那双冰寒深邃的凤眸。长长的睫羽如同静止的蝶翼,在她白玉无瑕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罕见地敛去了所有锋芒与清冷,身体放松了那一丝天然的抗拒。
她静静地站着,像亘古伫立的礁石,任由惊涛拍岸的泪海在她身上冲刷。
如同无声的容纳,如同无言的庇护。
时间缓缓流逝,殿宇内只剩下四位侍女撕心裂肺、继而逐渐转为低低沉沉呜咽的哭声,那是灵魂深处积压了太久太久毒瘤被彻底剜出后的淋漓宣泄。
琅月轻轻挥手,示意殿外候命的侍女们安静,默默奉上了安神的仙茗置于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抽动的肩膀终于慢慢平息,肆无忌惮的哭嚎变成了细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哽咽。四人的情绪像是彻底放空的水囊,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新生的茫然。
云凝这才极轻微地动了动。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知画颤抖的背脊,动作带着一丝不太熟练、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温和。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带着清凉如月华的灵力,拂过知意和月心月情哭得红肿的眼睛,拭去残留的泪痕。
那冰冷指尖带来的细微触感,仿佛带着一种安定神魂的力量。
“哭够了?”云凝的声音恢复了清冽,却少了平日的寒霜,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松弛,
“哭够了,就放下。”
她目光扫过四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更像是一种宣告:
“祭无已灭。”
“血仇已偿。”
“过往种种,皆如昨日死灰。”
“而今而后……”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殿宇穹顶,望向无限广阔的、不再被恶魔阴影笼罩的宇宙:
“……是该朝前看的时候了。”
“好好洗去尘埃。”
“休息。”
“等你们醒来……”
云凝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瞬,像是风雪尽头悄然探头的春日,虽浅淡却无比坚定。
“便是新生。”
话音落下,如同在几人心湖中投入一块定心石。知画四人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家公主那清冷绝艳、此刻却仿佛镀上一层柔和圣光的侧颜,心中的暴风骤雨终于彻底平息下来,化作一片带着泪痕的宁静。
“是……谢尊上!”四人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恭敬地行礼,眼神中虽有残留的悲痛,但更多是释然和对未来的茫然期待。
然而,就在琅月正要引着情绪耗尽、身心俱疲的四位姐妹下去休憩之时——
轰!
啪嚓!
唰!
三道颜色、风格迥异的遁光,几乎是撞破了无极殿外的仙霭云气,以一种近乎冒犯的姿态,强行挤入了这方刚刚平静下来的圣地!
君墨寒身形如一道撕裂夜空的暗金霹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轰然落地,身上收敛却依旧暴烈的空间规则震得地面嗡鸣作响。
重云则更像一头蛮横冲撞的洪荒巨兽,硬生生撞破了防御阵法的一角能量(虽并未真正破坏),高大的黑影裹挟着狂风与蛮横气息重重砸下,发出如同擂鼓般的闷响!
影痕最为“优雅”,但紧随其后,玄色身影如同行云流水般滑入,足尖轻点几乎不激起微尘。只是他那双深邃眼眸里闪过的光芒,与君墨寒和重云的灼热如出一辙。
三人排成一列,挡在了殿门通往内殿的必经之路上,齐齐望向正准备转身离去的云凝!动作之快,配合之“默契”,简直如同排练好了一般。
琅月眉头瞬间蹙紧。
知画等人刚平复的情绪又被这三位爷突然闯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云凝身后缩了缩。
云凝脚步丝毫未停,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往前走去,玄衣战袍下摆掠过光洁的地面,如同静流深水。清冷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响起:
“本尊乏了。”
“闲杂人等……”
“三息内,滚出无极殿。”
“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殿宇的温度瞬间骤降,连流淌的灵泉都仿佛要被冻结!那并非能量威压,而是源自她本身冰冷到极致的帝道意志。
君墨寒眉头跳了跳,眼眸闪过一丝不甘,但并未移动。
重云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反而挺了挺胸膛,仿佛在无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影痕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笑容更深:“云凝,言重了,吾等只是忧心你是否被那污秽毒源伤及,特来探望……”
“一。”云凝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和感情,冰冷的计时代替了最后的警告。
“云凝!”君墨寒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试图争取存在感。
“二。”计时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敲击在空间法则上,让三人身周的空间骤然变得滞涩。
重云浓眉一拧,似乎想硬气地说点什么,但看到云凝那完全无视他们、即将迈向内殿的背影,感受到那足以冻结神魂的意志……
三人眼神在空中飞快地交换了一下——那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互相的鄙夷、醋意和竞争——“哼!”
几乎是“三”字刚出口的气韵波动之刹那!
刷!刷!刷!
三道身影以比来时更快十倍的速度倒射而出!
君墨寒化作一道虚幻的金线,瞬间消失在殿外回廊尽头。
重云影痕则是一声短促的低吼,撞碎一团灵气云雾,庞大的身体蛮横地扭曲空间消失不见。
影痕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水墨,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生怕慢了一瞬被那柄刚碾碎了祭无的帝剑招呼。
琅月看着瞬间空荡的殿门和殿外被撞歪了几根玉栏的回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知意忍不住破涕为笑:“噗……”
月心小声道:“君上他们……跑得可真快。”
知画擦了擦眼角泪痕,也忍不住带了点劫后余生的笑意:“大概是怕尊上真把他们当‘污染源’给净化了吧?”
而在那片刚刚经历神战,被净化神辉扫荡过,正被十大战将一寸寸严密排查的污血之星残骸深处——
一片极其微小的、如同最劣质黑曜石碎片被碾成的星尘边缘。
十大战将之一,一位身披玄甲、手持蕴含净化烈焰阔剑的魁梧战将,正以神念扫描过附近每一寸空间。他的神念如同最精细的光网,任何污秽邪力在其下都无所遁形。
“毫无残留。帝尊之威,果然涤荡乾坤。”魁梧战将神念扫过那片看似普通的星尘,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心中暗道。
这片星尘确实已不含任何祭无的直接力量残余。它毫不起眼,仿佛是爆炸溅射中亿万分之一的一点残渣。它的气息也被强大的净化道则完全覆盖中和。
就在魁梧战将的净化神辉即将扫过这片区域的前一瞬——
在那无数混杂的星尘之中,一粒最为细微、几乎要溶于虚无的尘埃,其核心深处,一丝比黑暗本身还要幽暗、虚弱到极致、却又浓缩了难以想象的纯粹恶意与狡诈的气息,猛然地、小心翼翼地“蜷缩”了一下。
它不再散发丝毫能量波动,甚至剥离了所有“力量”的痕迹,只留下了某种源自深渊最底层的、不灭的“意志烙印”的一点点残余本能——求存!
这股残留意念微弱到了连帝境存在稍不注意都可能忽略的地步,却如跗骨之蛆,死死依附着那片无害星尘的物质结构。
它感知到了那足以彻底终结它的净化神辉的临近!
恐惧!极致的恐惧!
但它不能动!不能反抗!
那丝残留意念用尽它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点“智慧”和“狡诈”,将自己伪装成比无害尘埃还要无害的状态,甚至主动迎合着空间中残留的微弱净化道则的气息,将自己彻底“同化”进去。
魁梧战将的神念光网扫过这片星尘。
净化之光掠过。
无异常。
“这片区域干净。”魁梧战将收回目光,手持阔剑,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陨星般飞向了下一个需要排查的星域碎片。
那片承载着绝望残念的微小星尘,在一阵因巨大战舰飞掠而引发的微弱空间乱流中,颤栗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脱离了原本的位置,被涡流卷入了一条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罅隙……
它在黑暗中惊恐地漂浮,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依凭的溺死者。那点残存的邪恶意志只有一个念头:藏起来!躲到最深最暗最肮脏的角落!活下去!等……
等一个渺茫到近乎虚无的可能性!
无极殿内殿深处。
云凝独坐在冰玉打造的静室之中,帝袍华光流转。殿外被撞歪的玉栏无声复原,被惊扰的云气重新聚拢。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壁障,投向了那片已恢复死寂的战场星域。秀美绝伦的眉宇间,清冷依旧,却并未放松。
“新生……”她喃喃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玉案,留下细微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