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无极殿外琼花树下,便形成了一个诡异又搞笑的微缩战场——“三大帝尊静(斗)坐(嘴)争(追)锋(妻)录”。
比如:
一场关于“品味”的争论首先爆发。
起因是影痕嫌弃重云吃肉声音太大,油渍沾到了他挂吊床的树干下方一点点的位置,肉眼几乎不可见。
影痕:“啧,蛮子就是蛮子,茹毛饮血,不知优雅为何物。这琼花美景,硬是被你弄得一股腥膻气,白白玷污了这一树清雅。”他优雅地用手帕,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擦了擦指尖根本不存在的果汁痕迹,动作极具讽刺。
重云把眼一瞪,抡起啃了一半的腿:“放屁!老子这是品味人间至味!懂个屁!总比你个整天抱着破果子啃,说话酸不溜秋的伪君子强!你那果子再稀罕,有老子的神火犀腿香?”说完故意对着影痕方向“呲溜”一声,吮吸了一下肥美的骨髓。
君墨寒端着茶杯,冷冷补刀:“冥尊的果实蕴含‘太虚道韵’,有稳固元神,明澈道心之效,价值不菲。至于你,”
他瞥了眼重云,“神火犀腿?呵,不过些许口腹之欲,粗鄙之物,与凡俗屠户案板上的牲肉何异?灵食入腹需细品其道韵,而非牛嚼牡丹。”他小口啜饮杯中灵泉,仿佛在净化空气。
重云被噎得够呛,怒道:“装!你就装!冰块脸!你喝的那玩意儿淡出鸟来,还他妈贵得要命,几万年的积蓄换你一小壶?喝个屁!能顶老子一葫芦烈酒舒坦?论爽快,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看!”
影痕挑眉,加入战场:“烈酒?呵,借酒浇愁罢了。真正的逍遥,在于逍遥随心,何需外物刺激?譬如我,一枚太虚果,观万载风云变幻,心念流转间,大道自显。”他晃了晃手中的果核。
君墨寒放下茶杯,毒舌本色尽显:“逍遥随心?你那叫游手好闲,曾经仗着几分空间天赋,四处窥人墙角罢了。还观万载风云?观的是哪家后院的春色?大道自显?显的是如何不着痕迹地惹人厌烦吧?”
重云立刻抓住机会,大笑指着影痕:“哈哈哈!冰块脸说得好!”
影痕瞬间被戳中“黑历史”,笑容凝固,白皙的脸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气得),随即反击:“哼!莽夫休要血口喷人!那是探寻秘藏的意外!倒是你!堂堂帝尊,当初为了争一头地火龙角,竟与看守山门的石精拳脚相向,拔了人家胡子不算,还踩碎了人家的石棋盘,传为诸天笑柄!还有脸提别人?”
重云老脸一红(这次是被揭穿气的),梗着脖子:“那是误会!那老石头装嫩,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再说了,那棋盘硌脚!倒是你君墨寒!表面人模狗样,背地里连苍山那株‘同心琉璃莲’都下黑手偷挖!嘴上说的看不上!”他没说完,但三人的目光瞬间都微妙地瞟了一眼无极殿深处沉睡的身影,仿佛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君墨寒面色不变,眼神却骤然锐利起来:“休要胡言!那琉璃莲本是无主之物,吾取之用以参悟造化法理,岂是你等妄加揣测?”他抬手凝聚起一缕凝练的剑气,切割着空气咝咝作响,“再诋毁本座清誉,可休怪本尊剑下无情!”虽然他竭力维持风范,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被戳中心事的恼怒。
一时间,琼花树下剑气(君墨寒)、蛮横气息(重云)、晦涩的空间涟漪(影痕)无声地碰撞了一下,引得花瓣簌簌下落。
又有一天,负责伺候的小侍女,大约是太紧张,端来了一盘据说用九幽弱水岸边的万年琼浆玉英果制成的点心——据说是云凝尊上以前偶尔会用的点心。这玩意儿极其珍稀,能清心凝神,对刚承受巨大神魂冲击的人有奇效,但象征意义非凡。
这小小一盘点心刚放下,三位帝尊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
几乎是同时!
影痕身下的吊床无声溃散成道道幽影,他自己则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点心盘旁边,玄袖轻拂,就想将盘子卷入袖中空间。
“哼!”君墨寒更快!他没挪身,面前的空间却瞬间扭曲折叠,如同传送通道延伸出去,直接要将点心盘吸走!
“想都别想!”重云干脆利落得多,蒲扇大的手掌带起一股恶风,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盘子!速度、力量、简单粗暴!
三股力量在小小玉盘上轰然碰撞!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那价值连城的万年玉盘,在三位帝尊争抢力量漩涡的中心,连一息都没坚持住,悄无声息地化为一捧最最细微的齑粉……包括里面那几块珍稀点心……
三人的动作瞬间僵硬。
小侍女吓得腿软,噗通跪地:“帝尊息怒!小仙……小仙该死!”
影痕看着空荡荡的手,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君墨寒剑眉微蹙,盯着那捧粉末,指尖剑气更锐利了几分,仿佛想将这些粉末重新拼凑回来。重云则看着空空的手掌心,一脸痛心疾首:“哎呀!我的点心!我的玉!你们俩赔我!”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
重云气呼呼地一拍地面,震得整个草地都晃了几晃,把旁边伺候的小侍女震得跳起来:“再给老子烤两只……不,三只!最大的神火犀!”
影痕默默收回手,重新织出吊床躺回去,只是表情更臭了一点。
君墨寒重新端起那杯似乎永远喝不完的灵泉,指尖的剑气消失,但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小侍女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去置办更大的烤肉去了……同时发誓再也不碰任何跟“点心”沾边的东西给这三位了。
为了打发时间,三人之间也免不了“切磋”。
当然,在无极殿门口,他们绝对不敢真的大打出手,波及云凝的静室。于是便发展出极其低阶、近乎无聊幼稚的“斗法”。
最常见的是“仙茗道韵比拼”。
三人用同一种普通仙茶(小侍女泡的),规定时间,只能用自己的道则为茶水“增色增味”,看谁的更吸引人。
君墨寒的手法最“正统”:一丝金线般的空间道则注入水中,水流旋转,仿佛化作一口灵泉漩涡,杯中小小水面映出一幅星河流转的动态画卷,茶香清冽悠远。
重云最“直接”:一缕纯粹到极致的力之道则融入,整杯茶水如同沸腾般咕嘟嘟冒泡,发出细微雷鸣声,茶水色泽也变得如同熔岩般厚重,温度奇高,散发的香气霸道炽烈。
影痕最“玄”:幽影之道则化为几缕淡淡的黑烟,在茶水中盘旋升腾,最终化为一道模糊的、充满诱惑和危险气息的“魅影茶香”,那烟雾不断变化形状,时而如花鸟,时而如美人,引人探寻。
然后,三人会面无表情地喝掉自己的“杰作”。
君墨寒:“……尚可。”
重云:“……够劲儿!”
影痕:“……有趣。”
再让小侍女(被迫评委)来品评谁的更好。
小侍女每次都战战兢兢,几乎快哭出来:“都……都很好……小仙……小仙实在分不出……”
三人同时冷哼一声,宣布自己获胜。
另一种斗法是“摘琼花”。
规则:不动用空间瞬移或大规模破坏性力量,只能用手或细微法力牵引,看谁能在不惊动花瓣最外层那层天然防御灵光的前提下,摘下最完美的一朵琼花(大小、形态、灵光圆润程度)。
只见三只天下最尊贵的手,在满树琼花间小心翼翼地拨弄、试探、寻找、牵引……笨拙得如同刚学法术的童子。
君墨寒试图用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空间切割之力精准分离花朵与枝条的连接点,结果要么是切偏了伤到花瓣,要么力度失控直接拽下一整截小枝。
重云试图力大飞砖?手指刚靠近,强大的蛮横气息哪怕只逸散一丝,就把那柔弱花朵的花瓣震得簌簌掉落不少。
影痕试图用幽影轻柔包裹……但那幽影带着阴柔的腐蚀性,稍微控制不好,摘下来的花朵色泽就黯淡了几分,灵光也萎靡了。
树上树下,一片狼藉,花瓣散落一地。
最终,三人都没能摘下完美的花朵,反而成了清扫小侍女们的噩梦来源。
漫长的等待,也有极度无聊的时候。
那时,三位帝尊会暂时休战(主要是吵累了也斗累了),陷入一种奇特的沉默。
君墨寒会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灵泉,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冰玉案上划着什么,像是在演算什么极其复杂的星辰轨迹,也可能只是在画圈圈。
重云则百无聊赖地躺在那块断碑上,跷着二郎腿,眯着眼看天。看着看着,不知怎的,那如雷的鼾声就响了起来,震得周围的花草都在微微抖动。
有时他会突然坐起,茫然四顾:“嗯?云凝出来了?”引得另外两人立刻精神一振,结果发现是重云说梦话,只能换来两记凌厉的白眼和几声压抑的冷哼。
影痕依旧躺在吊床上,玉简盖在脸上。但仔细看,那玉简根本没翻动过。他的呼吸均匀,似乎也在浅寐。然而,一旦君墨寒或重云那边有任何轻微异动,比如重云的鼾声突然打出一个高音怪调,或者君墨寒指间划动玉案发出点噪音,影痕盖在脸上的玉简就会非常可疑地轻微震动一下,表示“我醒着呢,别想搞小动作”,然后又恢复平静。
偶尔会有几只不知世界险恶的仙灵彩蝶被琼花吸引过来。
重云会用蒲扇大的手掌屏息凝神、笨拙地去扑,当然一次都没扑到,只会在草地上笨拙地拍出一个个深坑印子。
君墨寒则会指尖微动,操控一丝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试图引导彩蝶朝他这边飞,结果通常是把蝴蝶吓得炸毛,慌不择路撞树上。
影痕呢?他就静静地看着,有时候指尖会飘出一缕带着甜腻气息的花香引子,还是加了点魅惑力量的那种,蝴蝶倒是会歪歪扭扭飞近一点,但最终似乎嫌弃那花香太“假”,又飞走了。
影痕就会对着蝴蝶飞走的方向,优雅地撇撇嘴。
七天时间,就在这样鸡飞狗跳、幼稚斗嘴、低级斗法、相互揭短、无聊发呆的循环中,缓缓流逝。
琼花开了又落,落了又有新花绽放。无极殿的小侍女们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最后已经完全麻木,甚至还学会了如何在三位大爷“斗法”现场安全快速地布置新酒肉、清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