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延福宫内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隔绝。
蔡京、童贯、高俅三人并未立刻离去,而是默契地跟随引路的内侍,穿过幽深的宫廊,来到一处僻静的暖阁。
这里是徽宗偶尔与心腹重臣密议之所。
阁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光线暗淡,铜鹤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徽宗已换了常服,但脸色依旧惨白,眼神涣散,斜倚在软榻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见到三人进来,他眼中才勉强凝聚起一点焦灼的光芒。
“太师…童爱卿…高爱卿…”徽宗的声音有气无力,“方才朝堂之上…人多眼杂…赐婚柔福之事…细节…还需…还需仔细斟酌…”
蔡京示意内侍退下,并亲自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回到榻前,低声道。
“陛下放心,此事老臣已有腹案,必做得天衣无缝!”
“那赵玉盘…当真可靠?”
徽宗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他怕的是人送过去了,却反被朱瞻基收服,或者根本不敢动手。
“陛下勿忧。”
蔡京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此女身世,老臣已查得清清楚楚。其父赵仲湜,乃英宗皇帝之孙,濮安懿王之后,论辈分是陛下族弟。靖康…呃,前些年因言获罪,郁郁而终,家道确实中落。
其母刘氏,对朝廷…对武贼,恨意极深!赵玉盘自幼聪慧,被其母以复仇之念灌输,忠心绝无问题!至于武艺…”蔡京看向童贯。
童贯会意,接口道。
“陛下,此女曾拜一隐退的禁军教头为师,学得一手好剑法,尤擅近身短刺之术!臣已暗中派人试过,身手矫捷,心志果决!更难得的是,她深谙宫廷礼仪,琴棋书画皆有造诣,足以扮演好‘帝姬’身份,不露破绽!”
“好…好…”徽宗稍稍心安,随即又急切问道。
“那…如何送过去?如何确保她…能近得那武贼的身?又如何…传递消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刺杀成功的希望,语速都快了起来。
“陛下,”蔡京胸有成竹,“此事需双管齐下。”
“其一,明面上,需大张旗鼓!陛下即刻下旨,言感念武大将军平叛安民之功。”
“虽前有误会,然天家恩泽浩荡,不忍见其内宅空虚(暗示茂德未得宠爱或不够),特再赐柔福帝姬,以全秦晋之好,永固邦谊!并赐予丰厚妆奁,以示恩宠!
此旨需明发天下,让武贼无法推拒!也让天下人看到,朝廷仁至义尽,武贼若再兴兵,便是彻底悖逆人伦!”
“其二,暗地里,”
蔡京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臣会安排最可靠的心腹死士,混入送亲队伍,充作护卫或仆役。他们只做两件事:一,确保赵玉盘安全抵达济南,并寻机接近武贼!二,在必要之时…制造混乱,或助其行刺,或在其失败后…散布消息!”
蔡京眼中闪过狠辣:
“老臣已在赵玉盘身边安插了一名贴身侍女,此女亦是死士,精通药理!其发簪中空,藏有剧毒‘牵机引’!此毒无色无味,只需指甲盖一点,混入酒水饮食,片刻毙命!此乃第一策!”
“若下毒不成,或无机可乘,”蔡京看向赵玉盘,“便需她以美色近身,伺机以短匕刺之!此女剑术精妙,短匕更是其师门秘传,锋利无比,见血封喉!此乃第二策!”
“最后,”
蔡京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
“无论成与不成,那侍女都会在最后关头,或服毒自尽,或高喊‘武贼弑杀帝姬’!将脏水,彻底泼在武镇岳身上!届时,天下震动,其治下人心惶惶,内部必生嫌隙!朝廷便可…重整旗鼓,或联金,或…另觅良机!”
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听得徽宗心惊肉跳,却又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童贯和高俅也是暗自凛然,蔡京此计,可谓阴毒到了极致,也周密到了极致!
“好…好…太师老成谋国…一切…一切就依太师之计!”
徽宗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道。
“所需人手、财物,太师尽可调用!务必…务必成功!”
这真的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打又打不过,只能搞点这种阴谋诡计了。
蔡京深深一躬,独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寒光。
“老臣…遵旨!”
他现在没得选,与朱瞻基可以说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因为他名声真的太臭了,谁都知道他是个大奸臣……所以他是真的已经在拼尽全力想要搞死朱瞻基。
“童贯!”
徽宗又看向断臂的枢密使。
“臣在!”
“你速去安排那赵玉盘!务必…务必让她明白此行之重要!告诉她…若功成,朕追封其父为王,其母为一品诰命,她…她便是大宋第一功臣!朕…朕收她为义女,封长公主!”
徽宗许下了空头支票。
“臣,明白!”童贯眼中也燃起一丝病态的希望。
“高俅!”
“臣…臣在!”
“赐婚使团,由你亲自护送!务必…务必摆足场面!要让那武贼…放松警惕!”
徽宗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臣…遵旨!”
高俅硬着头皮应下,心中却叫苦不迭。这差事,简直是刀尖上跳舞!
暖阁内的密议持续到深夜。当蔡京、童贯、高俅三人拖着疲惫而沉重、却又带着一丝扭曲兴奋的步伐离开皇宫时,汴梁城依旧笼罩在无边的恐慌之中。
一只只信鸽,却悄无声息地从童贯的秘密据点飞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飞向那个名为赵玉盘的宗室少女幽居的府邸。
一场裹挟着脂粉香气与致命毒刃的“和亲”,即将再次上演。
而这一次,它承载的不再是屈辱的求和,而是宋廷绝望之下,射向朱瞻基心脏的、最阴险的一支毒箭!
汴梁城“再赐帝姬”的旨意,裹挟着宋廷最后的疯狂与绝望,伴随着高俅亲率的、比上次更加“盛大”的赐婚使团,浩浩荡荡却又色厉内荏地开向济南。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使团更早抵达。
济南,镇东大将军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朱武将一封密报呈于朱瞻基案前,面色凝重:
“大将军,汴梁动向已查明。所谓‘柔福帝姬’赵玉盘,实为宗室远支孤女,其父因言获罪郁郁而终,其母刘氏对朝廷、尤其对大将军恨意深种。
此女自幼习武,尤擅近身短刺,精于琴艺,乃蔡京、童贯精心挑选的……刺客!其贴身侍女,亦为死士,身藏剧毒‘牵机引’。”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江南水利图,嘴角勾起一抹冰寒刺骨的微笑,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千里,直视汴梁延福宫中那场卑劣的密谋。
“呵,赵佶老儿,蔡京老狗,黔驴技穷,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雷霆风暴。
“以为送个带刺的美人,就能在本王心口插上一刀?真是……痴人说梦。”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望着窗外济南城万家灯火下潜藏的暗涌。
“既然他们想演这出‘和亲’大戏,那本王就陪他们演到底!不仅要演,还要让他们演得‘称心如意’,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武心领神会:“大将军之意,是将计就计?”
“不错!”
朱瞻基转身,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与掌控全局的自信,
“传令!以最高规格,‘迎接’这位‘柔福帝姬’!场面要做得比上次更足!让高俅那蠢货,让汴梁的眼线,都以为本王志得意满,被这‘天家恩宠’冲昏了头脑!”
“是!”
朱武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