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六年,春。
顺天府郊外的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缓缓行驶,车轮碾过新铺的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声响。
春风拂过,掀起车帘一角,露出朱瞻基沉静的面容。
他目光微垂,望向道路两旁新开设的学堂。青砖黛瓦的院落整齐排列,门前栽着新抽芽的杨柳,檐下悬挂着“明德学堂”的匾额,墨迹尚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稚嫩的童音自窗内飘出,在春风中交织成一片清朗的读书声。
朱瞻基嘴角微扬,指尖轻轻叩着车窗。
“这样下去,只需几年功夫,大明的人才储备就足够……”
一年前推行的“一村一塾”新政,如今已初见成效。
这些新建的学堂不仅为大明未来的栋梁启蒙开智,更让那些十年寒窗却科举失意的寒门士子找到了报国之门。
朝廷不仅按月发放足额束修,更设立“育才奖”——凡教出能通《四书》、明算学的学子,执教者可得双倍俸禄。若有特别优异者,更可破格擢用为县学教谕。
这些学堂所用的教材,皆是翰林院十几位学士奉太孙之命,历时月余精心编纂而成。既保留了《千字文》《三字经》等蒙学经典,又创新性地加入了《农桑辑要》《九章算术》等实用之学。
更特别的是,教材中精选了历代名臣的治国箴言:从管仲的“仓廪实而知礼节”,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再到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成为学子们每日必诵的功课。
每周三的思想教育课上,教书先生们都会讲述“二十四孝”的故事。
从王祥卧冰求鲤,到黄香扇枕温衾,这些感人至深的孝道故事让学子们明白“百善孝为先”的道理。太孙特意在教材中加入《孝经》注释,并命人编写《孝行录》,记录当代百姓的孝行典范。
农学课程更是别开生面。
每月初一,学堂都会邀请当地老农讲授耕作经验。十五则组织学子们到田间实践。
教材中详细记载了不同作物的种植时令、施肥要领,甚至配有精细的农具图解。另外朱瞻基还将徐光启的《农政全书》简化改编抄了出来,作为农学课的必修教材。
更难得的是,每册教材都配有工笔绘制的插图,便是稚子也能看图明理。
朱瞻基亲自题写序言:“读书明理,当为经世致用之学。既要通晓圣贤之道,更要明白民生疾苦。”
如今不过一年光景,变化已然显现。
学子们放学后主动帮父母劳作,将课堂所学的农事知识用于实践。寒冬时节,常见孩童为长辈暖被奉茶。
那些曾经只会“之乎者也”的落魄书生,如今站在讲台上讲授“节气农时“,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似乎找到了真正活着的意义。
村中老人都说,这是自洪武开国以来,见过最实在的“圣人教化”。
每当放学时分,总能看见孩童们一手捧着《孝经》,一手提着从学堂菜圃收获的时蔬,蹦蹦跳跳地回家孝敬父母。乡间小路上回荡着他们清脆的歌声:“耕读传家久,孝悌继世长……”
这歌声伴着袅袅炊烟,描绘出一幅盛世祥和的画卷。
如此景象,不仅朱瞻基感到满意,就是朱棣、朱高炽对此也是深感欣慰。
一会后,朱瞻基在工部主事徐谦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占地颇广的青砖院落。
徐谦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兴奋,指着那青砖院落介绍道。
“殿下,前面就是新开的匠作学堂了。这期收了八十个学徒,都是各州县选送的良家子,个个手脚勤快,脑子灵光。”
朱瞻基颔首下车。
他刚踏入院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院内热火朝天,年轻学徒们或围着铁砧锻打农具,或在刨床前打磨木料,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座两人高的新式高炉,炉火映得半边天空发红,铁水自出料口奔涌而出,溅起璀璨的金花,将学徒们黝黑的脸庞照得发亮。
朱瞻基驻足观望,随口问道。
“这高炉一日能出多少铁?”
这高炉的想法是他出的,但自从弄出来后,具体情况却是还没有了解过。
“回殿下,足足三千斤!”
负责督造的老铁匠赵大锤激动地搓着手,指节上的老茧厚如铜钱。
“用您给的那个焦炭炼铁法,比老法子快了三倍不止!炼出的铁还更韧,打成刀剑都能当军械使!”
正说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瘦小少年捧着新打的犁头跑来,额头还挂着汗珠:“大人,您看!俺按上面发的图样打的!”
朱瞻基接过犁头细看。只见刃口寒光凛凛,弧度如新月般流畅,背脊处还特意加厚了三分。
正是他根据后世农机改良的设计。指尖轻弹刃面,清越的铮鸣声久久不散。
“好手艺。”
他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触手却感受到布料下结实的肌肉,笑着问道。
“学了多久?”
“三个月!”
少年挺起胸膛,眼中闪着光。
“俺师傅说,有了这手艺,往后家里再不用饿肚子了!”
围观的匠人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工部主事凑过来低声道:“这孩子叫陈铁柱,原在通州,后来因为鞑子的侵害,全家开始了逃亡流浪。去年被官府的匠户招贤令选中,如今吃住都在学堂,每月还能领二钱银子贴补家用。”
朱瞻基眸光微动,将犁头递还时突然问道:“学成后想去哪?”
“俺要去辽东!”
少年不假思索地喊出声,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说那边新建的铁厂,月钱五两哩!干满三年还能分地……”
笑声更响了。几个年长的学徒起哄道:“小铁柱这是要当辽东女婿啊!”
朱瞻基也跟着轻笑,目光却越过喧嚣的人群,望向学堂外无垠的田野。金黄的油菜花开得正盛,更远处的新式水车缓缓转动,将河水引入刚修好的灌渠。
官道上不时有满载货物的马车驶过,车把式哼着新编的《太平调》,歌声混着春风飘得很远。
是啊,如今的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出路。
“殿下?”徐谦轻声提醒,“已近午时,是否……”
“回吧。”
朱瞻基最后看了眼炉火通明的匠作学堂,玄色衣袂被春风掀起一角。车帘落下时,微笑着轻声说道。
“这盛世,终如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