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探花眼睁睁看着樊姑娘被青鸟押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发出一个音。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在那位看似慵懒随性、实则深不可测的世子面前,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凝聚。
朱瞻基仿佛没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兴致颇高地指了指湖边的一叶扁舟:“在府里闷得慌,林探花,陪本世子去湖上散散心如何?”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邀请友人同游。
林探花不敢拒绝,只能惴惴不安地跟着上了小船。老黄和姜泥等人留在岸边,老黄眯着眼,吧嗒着旱烟,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家这位少爷说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之后,一身修为早已深不可测,绝非寻常高手能比,区区一个林探花,翻不起浪花。
船至湖心,四周碧波荡漾,唯有水声潺潺。
朱瞻基抓过一把鱼食,信手洒入湖中,顿时引来无数锦鲤争抢,水面下一片斑斓涌动。
“河东林家,诗书传家,却也出武学奇才。”
朱瞻基望着争食的鱼群,似是不经意地开口,“林探花,你说是吗?”
此言一出,林探花身体骤然紧绷!一直低垂的眼眸中猛地闪过一道厉色!
伪装出的恐惧和顺从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体内真气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朱瞻基后心!之前的低头哈腰,竟全是为了这猝不及防的刺杀一击!
然而,那灌注了他毕生功力的一击,在即将触碰到朱瞻基衣袍的刹那,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朱瞻基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反手一挥袖袍。
“铛!”
一声轻响,林探花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庞然巨力传来,虎口迸裂,那柄匕首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落入湖中。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后退,险些跌入水中。
“你……你不是徐凤年!你究竟是谁?!”林探花稳住身形,惊骇欲绝地望着缓缓转过身来的朱瞻基,“北凉世子根本不通武学!绝无可能有如此功力!”
朱瞻基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笑道:“以前是不会,现在嘛,刚好会了一点。”
“胡说!如此举重若轻的修为,岂是朝夕可成?!”林探花根本不信。
朱瞻基耸耸肩,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很难吗?不是有手就行?”
林探花面如死灰,心知今日绝无幸理,惨然道:“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杀你?”朱瞻基摇摇头,慢步走近,“你的命不值钱。不过,你们河东林家上下几百口的命,倒是值钱得很。”
林探花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林家,摊上大事了。”朱瞻基俯视着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勾结靖安王,意图行刺北凉世子,证据确凿。你说,这算不算谋逆大罪?够不够你林家满门抄斩?”
“你血口喷人!”林探花目眦欲裂,但看着朱瞻基那笃定的眼神,一股冰冷的寒意自心底升起,让他半信半疑,恐惧更甚。
……
傍晚,朱瞻基信步走入听潮亭。南宫仆射依旧沉浸于书海之中,对外界纷扰漠不关心,她的愿望简单而纯粹:学尽天下武学。
朱瞻基想了想,心念微动,三本薄薄的册子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将册子随手抛给南宫仆射。“接着。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有点启发。”
南宫仆射下意识接过,低头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六脉神剑》、《独孤九剑》、《太极拳剑》。她清冷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彩,仿佛见到了绝世瑰宝,当即沉浸进去,再不理外事。
……
夜深人静,王府地牢深处。
徐骁屏退左右,独自走了进来。他看着被特殊镣铐锁住、神情萎靡的林探花,眼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时,地牢门再次打开,樊姑娘在一名侍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她看到林探花这般模样,眼圈立刻红了,快步上前:“林公子!”
林探花见到她,急道:“樊姑娘!你没事就好!你快走!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你无关!世子,王爷,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放她走!”
樊姑娘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颊安慰他。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林探花时,林探花猛地察觉到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冷静与陌生,绝非一个普通痴情女子该有的眼神。
他猛地缩头,死死盯着樊姑娘:“你……你到底是谁?!”
樊姑娘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悲戚渐渐褪去,化为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她后退一步,微微躬身:“靖安王府,樊小钗,奉王爷之命,接近林公子,引导公子前来北凉行刺。”
轰隆!如同晴天霹雳!
林探花彻底僵住,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原来,自己所谓的“为民请命”,所谓的“刺杀国贼”,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被人精心设计的棋局!自己不仅是靖安王的棋子,甚至连身边唯一给予温暖和支持的人,也是敌人安排的棋子!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彻彻底底。
就在这时,朱瞻基的声音从地牢入口淡淡传来:“现在明白了?你不是输给了北凉,是输给了你自以为是的忠心和别人处心积虑的算计。”
徐骁对朱瞻基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转过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林家的事,不过是疥癣之疾。如今北凉真正的隐患,在内部,在军中。”
他看向朱瞻基:“宁峨眉此人,忠心是忠心,但他忠的是北凉军,更确切地说,他和他背后的一批人,忠的是你弟弟徐龙象!他们觉得黄蛮儿天赋异禀,心思纯粹,比你更适合接手北凉!”
徐骁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罕见的疲惫和担忧:“我不是不疼黄蛮儿,正因为我疼他,我才怕!他那般心性,若真被推上那位子,只会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当成傀儡,到时候,我们徐家才真是万劫不复!”
“所以,你想怎么做?”朱瞻基平静地问。
“宁峨眉是明面上的牌。杀了他,既能震慑军中那些支持黄蛮儿的人,也能逼他背后更深的人露出马脚。”徐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是一劳永逸最快的方法。”
朱瞻基立刻摇头:“不可。宁峨眉在军中素有威望,无罪而杀大将,只会寒了三十万铁骑的心,自毁长城。此计不行。”
徐骁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也更沉重:“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让黄蛮儿……消失。我会安排得很好,让他远离北凉,隐姓埋名,平安度过一生。”这话说出来,仿佛抽空了他所有力气。虎毒不食子,这无疑是在剜他的心。
朱瞻基再次果断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更不行!他是我弟弟!”
他看着父亲眼中深藏的痛楚,缓缓道。
“爹,以后这件事,不用你再操心。黄蛮儿,我会带在身边亲自调教。我倒要看看,在我身边,谁还能打他的主意,谁还能利用得了他!”
这种天生的猛将,怎么可以就这样浪费了呢。
以后军中有谁不服自己,有谁支持徐龙象,那就让徐龙象去把那人打出屎来。
这肯定很有趣。
徐骁猛地抬头,看着目光坚定的长子,良久,那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缓缓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