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弯月挂在枝头,沈知微萧景珩两人依旧谈论着北疆的形势。
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拓疆土,并非是嘴上说说而已,更需了解当地的风俗人文。
夜色渐深,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交融。
萧景珩指尖蘸了茶水,在光滑的红木案几上简易地勾勒出北疆的疆域轮廓。
“北疆形势,远比你所购的地形图更为复杂。”他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明面上,由北疆都护府总揽军政大权,但其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他的手指点在西北角:“这边,以镇西将军马场起家的杨家为首,把控着北疆近三成的战马贸易与皮草生意,与西域诸国往来密切,根基深厚,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
指尖移向东南:“这边,则是以盐铁起家的曹家,把持着通往中原的盐铁要道,虽不如杨家势大,但关系网直通朝廷,不容小觑。”
最后,他点在城西码头一带:“至于这城西,鱼龙混杂,除了一些本地的小帮派,最近似乎还有一股新兴势力在活动,行事诡秘,尚不清楚背后是谁。”
沈知微凝神细听,眉头微蹙:“如此说来,我若想在城西立足,不仅要应付官府常规,还得小心这些地头蛇?”
“不错。”萧景珩颔首,“杨家、曹家,表面上对都护府恭敬,暗地里各有算盘。你的铺子若只是小打小闹,他们或许看不上眼,但若日后做大,触及他们的利益,难免不会引来麻烦。尤其是,”他顿了顿,“你与我关联颇深,或许会被人视为我的耳目或附属,这既是便利,也是风险。”
他的分析冷静而透彻,将北疆商圈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一一指给沈知微看。
沈知微只觉得肩上的压力重了几分,但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挑战欲,点燃了她的挑战欲。
“我明白了。”她目光坚定,“我会小心行事,先从码头工人和普通商户做起,稳扎稳打,尽量不引人注目。”
萧景珩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斗志,不再多言,转而详细说起北疆的风俗禁忌,哪些部落民风彪悍需以诚相待,哪些商帮重信守诺可堪合作,哪些行业潜规则需要留意……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磁性,如同夜风拂过琴弦。
沈知微起初还强打精神,努力记忆,但连日来的奔波筹划,加上此刻夜深人静,暖黄的烛光、他低沉的语调,都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她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脑袋渐渐沉重。起初还能勉强支着额头,到后来,支撑的手臂慢慢滑落,身子不自觉地歪向引枕的方向,呼吸变得轻缓而绵长。
萧景珩正说到一处关键,忽觉身旁没了回应。
他侧过头,只见沈知微已靠在硕大的引枕上沉沉睡去。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平日里那双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紧闭,少了算计,多了几分纯然恬静。
几缕青丝散落在颊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拂动。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书房内霎时只剩下烛芯偶尔噼啪的轻响,以及她清浅的呼吸声。
萧景珩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慢慢倾身过去,想将她手中虚握着的、记录要点用的毛笔取出,以免墨迹污了她的衣裙。
他的手指刚刚触及微凉的笔杆,沈知微似乎在梦中有所察觉,无意识地嘤咛一声,侧了侧头,脸颊竟无意间轻轻蹭过了他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背。
那触感温软细腻,带着睡梦中的温热,像一片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过心尖。
萧景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动作瞬间僵住。
他维持着俯身靠近的姿势,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类似甜点的微甜气息。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轻柔地拂在他的袖口,带来一阵微痒的暖意。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得他能数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在放大之下,更显出一种脆弱的美丽。
萧景珩的眸色深了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那里面似乎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任由这暧昧无声的静谧在两人之间流淌。
过了片刻,他才极轻、极缓地抽走了那支笔,轻轻放在一旁。
直起身,他解下自己肩上的薄绒披风,动作轻柔地覆在她身上,仔细掖好边角,避免她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回原位,却没有再拿起书卷,也没有唤人送她回去。
只是就着昏黄的烛光,继续看着案几上那张早已干涸的“北疆疆域图”,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在守护这一室的安宁。
窗外,弯月西沉,星子渐稀。
窗内,烛泪悄积,一室静谧。唯有女子安稳的呼吸声与男子沉静的身影相伴,在那朦胧的光影里,勾勒出一幅无需言说的暧昧图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北疆的深夜里,正悄然滋生,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