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石隘的守将姓张,是个满面风霜的老行伍,见到萧景珩,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
没时间絮叨,他直接引着萧景珩和沈知微登上隘口最高的了望台。
暮色四合,远方的云中郡城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城墙上火光游走,隐约可见守军忙碌的身影。而更令人心悸的是郡城西北方向,那里火光连天,映红了半边夜空,正是苍风谷的方向,喊杀声与号角声即便隔着这么远,也随着夜风断断续续传来,沉闷而悲壮。
“殿下,王奎将军的三千朔风营兄弟,已经在苍风谷顶了一天一夜了!戎狄攻势太猛,他们……他们怕是快撑不住了!”张将军声音沙哑,带着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焦灼。
萧景珩凝视着那片燃烧的天空,面无表情,但紧握栏杆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沈知微站在他身侧,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王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将。
“云中郡情况如何?”萧景珩的声音低沉。
“郡城内还有一万守军,由郡守李大人和副将周将军统领,暂时还能支撑。但若苍风谷失守,戎狄完成合围,云中便是孤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张将军答道。
萧景珩沉默片刻,猛地转身,走下了望台。玄甲骑早已在下方肃立待命,百余双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生辉,望着他们的主心骨。
“殿下,是否立刻驰援苍风谷?”杨健上前请命。
萧景珩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不,我们去云中郡城。”
众人皆是一愣,连沈知微也微微侧目,看向他。
萧景珩沉声道:“王奎他们在用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此刻直接去苍风谷,正中戎狄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这支生力军投入那个绞肉场。云中郡城才是关键,守住郡城,北疆防线才不至于彻底崩溃,苍风谷的牺牲才有价值!”
他翻身上马,看向沈知微:“敢不敢随我闯一闯戎狄的包围圈?”
沈知微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再次坐上他身前:“有何不敢?”
萧景珩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拔出佩剑,指向云中郡城的方向:“玄甲骑,听令,目标,云中郡城,随我,凿穿敌阵!”
“凿穿敌阵!”百余骑士齐声低吼,声虽不大,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马蹄雷动,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射向烽火连天的战场。
他们并没有直接冲向郡城大门,那里必然是戎狄重兵围困之处。萧景珩根据沈知微之前对地图的分析,选择了一条靠近山麓、相对隐蔽的小路。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然而,戎狄的游骑哨探无处不在。很快,他们便被一队大约五十人的戎狄骑兵发现。
“杀!”没有任何废话,萧景珩一马当先,剑光如匹练般挥出,瞬间将一名冲来的戎狄骑兵斩落马下。
玄甲骑如同黑色的死神,沉默而高效地展开杀戮。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往往两三人一组,一个照面便能解决掉数倍于己的敌人。
沈知微被萧景珩护在怀中,她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她看到飞溅的鲜血,听到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浓重血腥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知道,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她甚至抽空拔出了自己的细剑,在一个戎狄骑兵试图从侧面偷袭时,精准地刺中了对方的手臂,虽未致命,却为旁边的玄甲骑创造了斩杀的机会。
萧景珩瞥见了她这一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激赏。他的姑娘,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养在深闺的娇花。
冲破这队游骑,他们距离郡城已不足五里,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墙上射下的火箭,以及城外戎狄营地连绵的火光和人影。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规模更大的戎狄部队,人数至少超过五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殿下,怎么办?”杨健急问。
萧景珩眼神一厉:“冲过去,不能停!”
一旦被缠住,他们这百余人顷刻间便会被吞没。
“跟紧我!”萧景珩低喝一声,猛地一踢马腹,战马吃痛,速度再提三分,如同旋风般冲向敌阵。
玄甲骑紧紧跟随,以萧景珩为箭头,组成了一个尖锐的冲锋阵型。
“放箭!”萧景珩下令。
玄甲骑们纷纷取下强弓,一波箭雨泼洒向措手不及的戎狄队伍,引起一阵混乱。
“拔刀!”
呛啷声连成一片,雪亮的马刀出鞘,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轰!
两支骑兵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人仰马翻,血光迸现!
萧景珩如同战神附体,长剑挥舞,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其一合。他不仅要杀敌,还要护住怀中的沈知微,肩头的伤口想必已经崩裂,鲜血浸透了轻甲,但他恍若未觉。
沈知微紧紧靠在他怀里,感受着剧烈的颠簸和碰撞,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飞快地扫过战场。忽然,她看到敌阵后方,一个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士兵、头戴狼皮帽的戎狄将领正在大声呼喝,指挥队伍。
“景珩,那个狼皮帽,是指挥官。”她猛地扯了一下萧景珩的臂甲,指向那个方向。
萧景珩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目标。
“杨健,护住微微。”他大喝一声,竟然猛地从马背上站起,双脚踩稳马镫,身体微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在双方骑兵混乱绞杀的瞬间,他瞅准一个空隙,猛地将手中长剑掷出!
长剑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穿越混乱的战场,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名戎狄将领的咽喉!
那将领的呼喝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轰然坠马。
主将突然被杀,这支戎狄部队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
“冲!”萧景珩趁机夺过一柄敌人的长矛,再次坐下,厉声大喝。
玄甲骑士气大振,奋力冲杀,硬生生从混乱的敌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穿透了过去!
身后,是丢下的数十具戎狄尸体和一片混乱,前方,云中郡城的城墙已近在咫尺!
城上的守军显然也看到了这支突然出现、悍勇无比地凿穿敌阵的小股骑兵,尤其是看到了那面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的、属于北疆之主萧景珩的王旗!
“是殿下!殿下回来了!”城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洞开。
萧景珩一马当先,带着百余玄甲骑,如同血染的利刃,终于冲入了云中郡城。
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追兵隔绝在外。
萧景珩勒住战马,在城内守军和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缓缓低下头,看向怀中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沈知微,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们到了。接下来,该我们守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