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驿站内便有了动静。
萧景珩与沈知微几乎同时起身,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清醒与冷静,昨夜的温情缱绻已化为此刻并肩作战的默契。
无需多言,沈知微自然地上前,替萧景珩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衣袍领口,动作细致,仿佛这只是寻常清晨最普通的一幕。
“北漠使团那边,今日恐怕不会太平静。”沈知微低声说着,手指拂过他肩胛处衣料细微的褶皱。
萧景珩任由她动作,目光沉静:“他们若识趣,便该知道试探的底线在哪里。若还不识趣……”他顿了顿,语气并无波澜,却带着寒意,“我不介意让他们更清楚地认识一下现状。”
两人一同走出房间,林文渊已在院中等候,神色间带着一丝忧虑,迎上前低声道:“景珩,知微,北漠使团一早就派人来问,何时可以启程,言语间……似乎想与我们同行。”
“同行?”萧景珩眉峰微挑,看向沈知微。
沈知微略一思忖,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昨日正面挑衅不成,改为就近监视,顺便寻找更多试探的机会了,那位阿古拉正使,倒是懂得变通。”
“想跟,便让他们跟着。”萧景珩冷笑一声,“正好也让他们看看,我大雍境内,是否如他们想象中那般可以任其窥探。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辰时出发,不必理会他们,提醒护卫加强警戒即可。”
“是。”林文渊点头应下,立刻去安排。
辰时整,萧景珩的车队准时启程,离开了抚远驿。
果然,不出所料,北漠使团的车马也几乎同时动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方约半里地处,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像一群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得。
马车内,萧景珩和沈知微对坐。
沈知微摊开一张粗略的舆图,指尖在上面划过:“殿下,依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傍晚可抵达漳河渡口。那是通往京都的必经之路,水流湍急,唯有渡船可行。若北漠人要生事,那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萧景珩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目光落在“漳河”二字上:“渡口人多眼杂,他们若想动手,也不会明目张胆。但制造些‘意外’,或者借机再行挑衅,可能性很大。”他抬眼看向沈知微,“你有何想法?”
沈知微沉吟片刻:“渡口管理乃地方官府职责,我们可提前派人快马通知渡口守官,言明殿下与北漠使团将至,令其加强戒备,维持秩序,一切按规矩办事,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同时,让我们的人混在渡口百姓之中,留意异常动向。”
“好,就按你说的办。”萧景珩点头,对她的安排十分赞同,他喜欢看她运筹帷幄时专注冷静的模样,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轻点舆图的纤细手指,都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智慧之美。
他伸手,越过小几,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舆图上的手。
沈知微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回,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无事,”萧景珩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语气低沉而温和,“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甚好。”
这直白而温柔的话语,让沈知微耳根微热,她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低声道:“殿下,说正事呢。”
嘴上虽有些不好意思,但那微微反握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触动。
车队一路前行,后方北漠使团如影随形。中途休息时,那北漠副使赫连勃甚至策马靠近了一些,目光阴沉地在萧景珩的车驾和林家女眷的马车上扫过,但在接触到边军护卫那冰冷警惕的眼神后,又悻悻地退了回去。
这一切,都被萧景珩和沈知微看在眼里。
“看来,赫连副使的火气,还没消。”萧景珩语气平淡,仿佛在评论天气。
沈知微放下车帘,隔绝了那道不善的视线:“败犬之吠,无须理会。倒是阿古拉,一直未曾露面,沉得住气,才更需警惕。”
傍晚时分,漳河渡口遥遥在望。浑浊的河水奔腾咆哮,唯一的渡口前果然已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得到提前通知的渡口守官早已带着兵丁肃立等候,见到萧景珩的仪仗,连忙上前恭敬行礼,一切井然有序。
北漠使团的车队也紧随而至,停在了后面。
渡船有限,需分批过渡,萧景珩的车队自然优先。就在萧景珩与沈知微准备登船时,北漠正使阿古拉终于现身了。他带着几名随从,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
“六皇子殿下,真是巧啊,又遇上了。”阿古拉拱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萧景珩身边的沈知微,“这位姑娘是……?昨日似乎未曾得见。”
萧景珩脚步未停,只是侧身将沈知微稍稍挡在身后,目光冷淡地看向阿古拉:“本王的随行女官,阿古拉正使有事?”
他回答得简短,保护意味却十足明显。
阿古拉笑容不变,仿佛没察觉到萧景珩的冷淡:“无事,无事,只是见这位姑娘气度不凡,随口一问。殿下先请,我等稍后便来。”他说着,目光在沈知微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探究与算计。
沈知微感受到那道目光,却恍若未觉,只是微微垂首,跟在萧景珩身侧,姿态恭谨却无半分怯懦。
登船,离岸,湍急的河水拍打着船身,渡船缓缓驶向对岸。
萧景珩站在船头,望着对岸越来越清晰的景致,对身旁的沈知微低声道:“他注意到你了。”
沈知微抬眼,看向对岸那群北漠人模糊的身影,语气平静无波:“无妨。他们迟早会知道,殿下的身边,不止有悍卒,亦有谋士。”
萧景珩闻言,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心中的某根弦却悄然绷紧。他知道,阿古拉对知微的注意,意味着未来的风波,很可能也会波及到她。
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任何人,若想动她,都得先问过他手中的刀,和他萧景珩答不答应。渡船靠岸,新的路途在前,而暗处的较量,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