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面上不动声色,但捻着槐树叶的指尖却已停下,他微微颔首,示意杨健不必声张,目光再次落回那口香气四溢的铁锅和忙碌的沈知微身上,只是这一次,深邃的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知微仿佛对暗流汹涌毫无所觉,依旧手脚利落地摊饼、磕蛋、翻面、起锅。金黄的饼子一张张得摞在旁边用干净树叶垫着的青石板上,散发着诱人的焦香。
银钱叮铃桄榔的落入她随身的布袋,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应对着围拢过来的喽啰们,却完全没顾上衙役和“自家人”。
王校尉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的咬着冷饼,心里把沈知微骂个底朝天。
林婉儿虽馋得直咽口水,但也懂事也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章云锦一行虽略惊愕,但都耐着性子,只是沉默的煮着米糊糊。
张头领先得了十张饼,自己先拿起一张大口咬下,含混不清地赞道:“香,真他娘的香,弟兄们快吃,吃了好有力气……”他话未说尽,但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扫过庙门外的夜色。
他手下那些喽啰早已被香气勾得腹中雷鸣,闻言纷纷抓起饼子狼吞虎咽起来,破庙里一时只剩下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
忙碌之中,沈知微抬眸与萧景珩对视一眼,火光映照下,她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微妙光芒。
她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忙活。
时间在焦香的空气里一点点流逝,饼子很快被分食殆尽,喽啰们拍着肚皮,或靠或坐,脸上带着饱食后的慵懒。
张头领也觉得一股暖意伴着饱腹感蔓延全身,起初只当是热食下肚的缘故,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暖意过后,四肢百骸竟生出一种软绵绵的无力感,头脑也有些昏沉,不像是困倦,倒像是……提不起劲来。
他猛地甩了甩头,想驱散这股不适,却感觉手臂抬起时有些滞重,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手指触到冰凉的刀柄,动作却比平时慢了半拍。
“头儿,我怎么觉得……有点晕乎呢?”一个喽啰揉着太阳穴,嘟囔道。
“我也是,浑身没力气……”
“我有些困,想眯一会……”
“这饼……这饼是不是有问题?”
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饱食后的满足被惊疑取代,张头领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沈知微:“丫头,你这饼里放了什么?”
沈知微刚把最后一勺面糊倒进锅里,闻言不慌不忙地将饼翻了个面,抬起沾着些许面粉的脸,依旧是那副脆生生的语调:“头领说的哪里话,就是寻常的面粉、鸡蛋和盐巴,众位好汉都看着呢,我能放什么?”
“那为何弟兄们……”张头领话未说完,自己也感到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没站稳。
他强撑着瞪向沈知微,却见那女子嘴角那抹笑意已变得清冷而锐利。
就在这时,庙外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是朝着破庙方向而来,蹄声杂乱,听来确有十数匹之多。
张头领脸色大变,心知是接应的人到了,可此刻他和手下们浑身酸软,别说内外联合了,现在他们就连兵器都快要握不稳了。
他试图大喊下令,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声音嘶哑无力,喽啰们更是东倒西歪,有的已经滑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是……是麻药。”张头领终于明白了,他死死盯着沈知微,“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知微神色未变,甚至冷静的将最后一张饼盛出,熄了灶火,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她没有回答张头领的话,而是看向一直静立门边的萧景珩。
萧景珩此刻缓步走到张头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挣扎却无力起身的模样。杨健则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庙门入口,手按在了刀柄上,警惕地望着蹄声传来的方向。
“张头领,现在才明白,不觉得太晚了些么?”萧景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冷意,“稍等会,我便带他们与你团聚。”
张头领目眦欲裂,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怒与不甘。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看似只会做饭的柔弱女子,竟在谈笑风生间,用几张香喷喷的饼子,轻而易举地瓦解了他们所有的战斗力。
破庙内,方才还弥漫的饼香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却掺进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王统领,准备点点你的手,有山匪来袭,身为衙役,总不能不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性命吧。”萧景珩转头看向王校尉,语气虽是商量,却不容拒绝。
王校尉心中害怕的很,可在这局势下也不敢违抗,若是放弃怕他也难逃一劫,只能咬牙招呼手下衙役们准备迎敌。
马蹄声已在庙外不远处停下,脚步声杂乱逼近。
沈知微走到萧景珩身侧,低声道:“药效能维持一个时辰,足够应对了。”
萧景珩侧目看她,少女的侧脸在火光下轮廓清晰,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刚刚不动声色放倒了一群悍匪的人。
他心中疑窦丛生——她究竟是谁?这精准的下药手法和临危不乱的心性,绝非常人。
但此刻,庙门外的危机已至,不是追问的时候。
先把女眷安排在最拐角处,由林文渊、林砚之两人看管,沈知微也没强出头,这个时候她这个武力值不到五的小弱鸡,还是保住小命为好。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对杨健使了个眼色。
“准备迎敌。”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