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离去后,一行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走进了这间西头的孤屋。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蛛网遍布,尘土厚重,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烂和朽木混合的气味。寒风从墙壁的裂缝和稀疏的屋顶不断灌入,卷起地上的浮尘。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破烂家什,中央的地面有一处显然是曾经用来生火的浅坑,周围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石头。
“这地方……能住人吗?”一个差役忍不住嘟囔,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王校尉对杨健刚才自称押司、把他归为“犯人”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正好这人自己送来枪口,连忙怼道:“一天天的,别挑三拣四了,咱们都是仰人鼻息过活的人,还讲究这,还讲究那,还不动手,把火生起来,清理出一块能落脚的地方。”
杨健朝着林砚之耸耸肩,这话明显是朝他们说的,自从解决那个张头领后,王校尉就彻底蔫了,都不怕大声吵吵了。
这趟流放让他憋屈的要命。
被怼的衙役们也不再多言,利索的行动起来。有人出去在倒塌的院墙附近捡拾还算干燥的柴火,有人用佩刀砍掉屋内过于茂盛的杂草,有人简单清扫地面。
杨健和林砚之则仔细检查了房屋的结构,特别是那扇不怎么牢固的门和几个较大的墙洞,用能找到的木板和石块勉强加固了一下。
萧景珩站在屋中,看着忙碌的众人,眉头却未舒展。
村长临走时那句“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最好都别出来”的话语,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回荡。
他走到窗边——如果那只剩下一个破洞、用草席勉强遮住的地方能算窗的话——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雪似乎小了些,但整个村子被一种更深沉的寂静笼罩,没有一丝灯火,也听不到任何犬吠鸡鸣,死寂得令人心慌。
他们似乎踏入了一个是非之地。
这时,火堆生了起来,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光亮,稍稍驱散了屋内的阴寒,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疑云。
众人围着火堆坐下,分食了些干粮。萧景珩没让沈知微做吃食,这种情况,还是能安全一分算一分。
里间,众人轮流洗漱了一番,便安然睡下。
外间,萧景珩安排了五人一组守夜,其他人则靠着墙壁或行李休息。
林砚之主动要求守第一班,和其他四名名差役一起守在门边和破窗附近。
夜渐深,风雪似乎完全停了,外面的世界陷入一种近乎诡异的绝对寂静之中。
萧景珩靠着墙闭目养神,但神经始终紧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之际,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声音,穿透了死寂,飘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幽咽、断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院墙之外。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极力压抑、却又忍不住漏出来的低泣,夹杂在偶尔吹过的风里,若有若无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萧景珩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门边的林砚之,林砚之显然也听到了,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身体绷直,正侧耳倾听着,脸上满是惊疑。对面,杨健也坐直了身子,眼神锐利地扫向门口。
守夜的差役脸色发白,紧张地望向林砚之,用气声问道:“林、林公子,你听到了吗?好像……有女人在哭?”
林砚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
那哭声断断续续,飘忽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绕着这孤屋在徘徊。在这荒村野地、深更半夜,显得格外瘆人。
“难道是……”差役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个”?
就在这时,哭声陡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低泣,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凄厉的哀嚎,像是指甲刮过骨头,又像是野兽垂死的悲鸣,猛地刺破了夜空!
“啊——!”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和惨烈,屋内所有原本在休息的人几乎同时被惊醒。
沈知微吓得一激灵,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小婉儿更是直接冲进母亲怀里,低声哭泣起来;李良娣和房良娣更是吓得吱哇乱叫;其中林老夫人是最为冷静的,她迅速起身一记手刃直接放倒两个良娣。
沈知微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干净、利索。
外屋,睡得鼾声如雷的王校尉竟瞬间抓起了身边的刀,差役们也都纷纷跳起,兵器出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王校尉低喝道。
“外面,有东西在外面。”其中一个守门的衙役白着脸指着门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哀嚎声没有持续,又变回了那种幽咽的哭泣,但比之前更近了些,仿佛就在院门口。
王校尉吓得咽咽口水,小腿不经意的发颤。
“主子,要我出去看看吗?”杨健拔刀朝萧景珩问询道。
萧景珩摇摇头,沉声道:“敌暗我明,贸然出去风险太大,或许是有人故意制造怪声,引我们出去,大家守住门窗,静观其变。”接着让他们提高警惕,守住各个可能的入口,同时女眷们也纷纷来到外屋。
沈知微也确实被这声音吓得面色煞白,一时间,脑海里都是各种丧尸、鬼怪、幽魂……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冒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说她胆子大吧,这些东西她也时常看,说她胆子小吧,夜半时分她一想起就会被吓得钻进被子里,反正就是又怂又爱看的小草扒。
萧景珩敏锐的发现她的不适,他他不着痕迹地将沈知微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为她挡住未知的恐惧。
哭声和偶尔的哀嚎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期间还夹杂着类似物体拖行的窸窣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叹息。
每一种声音都挑战着众人的神经。所有人都紧握着武器,屏息凝神,盯着那扇薄弱的木门和破旧的墙壁,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
然而,除了声音,外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终于,在众人几乎要绷断的神经极限,那诡异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死寂的夜色中。
屋内外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