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的插曲很快逝去,众人继续踏上旅途。直到夜幕降临,才在靠近河道的一处相对平坦的林地扎营休整。
河道就在眼前,沈知微自然要洗漱一番,她寻了一处角落,换下自己汗臭的衣服,然后简单的揉搓着,这样做的当然不仅有她,队伍中不少女眷都来收拾衣服。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面容带着几分憔悴却刻意堆起笑意的妇人,端着木盆,特意凑到了她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阿?”妇人语气热络,眼神却带着打量。
沈知微眼波淡淡,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道:“沈知微。”
看了一眼这个记忆中似乎是刘家女眷的妇人,手上动作未停,回道:“沈知微。”
“知微姑娘,”妇人笑容更盛,“我瞧着你是真的能干,又会照顾人,心思也细。以前在宫里时,定是位得脸的大宫女吧?”她这话带着试探,萧景珩的身份在这队伍里早已不是秘密,能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想来也不是普通宫人。
沈知微摇摇头,语气平淡无波:“过奖了,我就是个浆洗处的小宫女而已,做些粗活。”
“哎呦,小宫女都这么能干,宫里还真是养人啊。”妇人干笑两声,生涩地继续套着近乎。
沈知微拧干手中的衣物,水珠滴滴答答落回河里,她抬起头,看着那妇人,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位姐姐怕是误会了。我能干,和在不在宫里没啥关系,是我自个儿能干而已。”她这话说得坦然,没有丝毫自谦,倒让那妇人一时接不上话。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调整过来,干咳一声,转而问道:“呵呵,是吧……那个,知微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沈知微言简意赅。
“阿?你有十六?”妇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在沈知微尚未完全长开、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逡巡,“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四五岁呢。”这倒不是完全假话,原主这副身体因幼时亏空,确实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些,身形也单薄。
沈知微没接话,只是继续清洗着另一件衣物。
妇人见她没反应,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十六了,好年纪啊。想来……家中可有人帮你说过亲事?”她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说亲?沈知微揉搓衣服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荒谬的感觉。在她看来,这身体还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娃娃,放在现代是被严格保护的未成年人,在这里居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有点跟不上这古人的节奏。
她摇摇头,实诚地回答:“还没说亲。”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在宫里为婢,谁又会为她张罗亲事。
妇人闻言,脸色明显开怀了些,像是松了口气,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道:“姑娘别怪我多嘴。我刘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虽说如今……唉,遭了难,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在北疆那边也是有族亲照应的,不至于真没了活路。我家小郎君,今年刚满十八,长得那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自幼读书习武,不敢说文武双全,那也是同龄人里的翘楚。这一路上,不知……姑娘可曾留意过他?”她边说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帮忙拾掇柴火的一个青年,那青年侧影看着倒有几分清瘦。
听到这里,沈知微哪里还不明白,这妇人是想给她说亲,对象就是她口中的“刘家小郎君”。
可她心中更是疑惑,自己一无显赫家世(如今更是罪奴),二无倾城容貌(顶多算清秀),三无丰厚的嫁妆,怎么就入了这位刘家夫人的眼?莫非是看中了她与萧景珩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想借此攀附?
她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顺着妇人的目光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笑着摇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倒是没仔细瞧过。”
那妇人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与婉拒,或者说选择了忽略,只当她是女儿家害羞,立刻热情地接话道:“没瞧过不打紧!那明日我让他过来,让你仔细瞧瞧?我家小郎君性子是极好的……”
“阿?”沈知微这次是真的有些愕然了,这妇人也太心急了些吧?她连忙摆手,正想找个借口回绝,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知微,衣物洗好了吗?嫂嫂让你过去帮忙看看火。”萧景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身形挺拔,面容隐在渐浓的暮色中看不真切,但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平静,仿佛只是寻常传话。
那刘家妇人见到萧景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和敬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讪讪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沈知微如蒙大赦,立刻端起洗好的衣物,对着妇人匆匆点了点头:“刘夫人,我先过去了。”说完,便快步走向萧景珩。
擦肩而过时,她似乎听到萧景珩极低地哼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冷意。
沈知微抬头看他,他却已转身,迈步走向营地中央,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冷硬的背影。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刘家妇人急切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这流放之路,果然处处是“惊喜”,连说亲的戏码都上演了。只是不知道,那位“风度翩翩”的刘家小郎君,知不知道他母亲正在这荒郊野岭,忙着为他物色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