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了墨,铅灰色的云还压在谷顶,连半颗星子都透不出来。火堆的火焰渐弱,只剩一堆暗红的火炭,偶尔“噼啪”爆出点火星,映得周围树影晃荡,像蹲在暗处的鬼怪。
队伍里的人大多靠着树干打盹,疲惫像潮水般裹着每个人——白日里斗藤蔓、猎青蛇,又走了大半天崎岖山路,众人的眼皮重得快粘在一起。
轮值的两个士兵握着长矛,脑袋一点一点的,火把烧到了尾端都没察觉,只留得一缕青烟慢悠悠往上飘。
沈知微缩在萧景珩身侧,靠在粗树干上,却没敢真睡,林子里的静透着股瘆人,她总觉得黑黢黢的树影里藏着东西,手指不自觉攥紧。
“睡会儿,我盯着。”萧景珩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带着点沙哑,他往她这边挪了挪,用肩膀抵了抵她的胳膊,“有我在。”
沈知微“嗯”了一声,眼皮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地往下沉。
可刚合眼没片刻,半梦半醒间,便听得骡子的叫声,有些吵闹,大家本能的捂耳朵,继而便是骡子疯狂的惨叫。那声音似刀子般划破夜的寂静,在山谷里绕着圈,听得人头皮发麻。
轮值的士兵猛地惊醒,火把“哐当”掉在地上,火星溅起一片:“狼!有狼!”
众人瞬间被惊醒,王校尉一把抓过身边的长刀,厉声喊:“都起来,抄家伙,火把点上。”
可没等大家完全反应过来,阴影里突然窜出几道灰黑色的身影——是狼!
少说有七八只,个个体型壮硕,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亮得吓人,獠牙露在外面,沾着满口的血,直朝着火堆旁最松懈的角落扑去。
“小心!”萧景珩眼疾手快,一把将沈知微往火堆后拽,同时拔出腰间的匕首,迎着最前头那只狼就冲了上去。
那狼扑得狠,爪子几乎要挠到他的脸,萧景珩侧身躲开,匕首狠狠扎进狼的侧腹,狼痛得嗷叫一声,摔在地上翻滚,血瞬间染了满地腐叶。
另一边,吴校尉的马被狼惊得疯了似的蹦跳,缰绳从他手里挣脱,马嘶鸣着往林子深处冲,却被两只狼前后夹击,后腿瞬间被狼咬住,马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凄厉的嘶鸣声刺得人耳朵疼。
“护着伤员,别让狼靠近。”王校尉挥刀砍倒一只扑向中毒士兵的狼,回头喊着,可话音刚落,又有三只狼从树后窜出来,直扑向蹲在地上扶着伤员的两个士兵。
沈知微躲在火堆旁,手里紧紧攥着那截木枝,看着眼前的混乱,心脏快跳得冲出喉咙。
她看见一个年轻士兵被狼扑倒在地,肩膀上被咬出个血窟窿,疼得惨叫;看见张大牛举着长矛,狠狠扎进一只狼的脖子,狼血喷了他一脸,他却连眼睛都没眨,又朝着另一只狼冲去。
“拿火把,狼怕火。”沈知微突然想起动物的习性,狼大抵也会怕的,她慌忙捡起地上一根还燃着的枯枝,朝着靠近火堆的一只狼狠狠戳过去。
那狼果然往后缩了缩,可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在找机会反扑。
“别硬拼,把火把聚到一起。”萧景珩砍退身边的狼,朝她这边喊,他胳膊上被狼爪划了道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可眼神依旧冷得吓人,“往火堆中间退!”
沈知微连忙往后退,和几个士兵一起,把手里的火把举得高高的,围成一圈。火焰重新被拨旺,橘红色的光映得狼的眼睛更绿,它们围着火堆转来转去,时不时扑上来试探,却都被火把逼退,只能在圈外焦躁地踱步、嚎叫。
王校尉喘着粗气,靠在一棵树上,手里的长刀都被血染红了:“娘的,这狼是盯着咱们来的,怕是闻着白天的蛇肉味了。”
萧景珩走到沈知微身边,看了眼她攥得发白的手指,又摸了摸她的胳膊:“没受伤吧?”
沈知微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发颤:“我没事……它们、它们不走怎么办?”
萧景珩往火堆外看了看,七八只狼还围着,远处的林子深处,似乎还能听见隐约的狼嚎——怕是还有狼群在往这边赶。他皱了皱眉,低声道:“火不能灭,一旦火小了,它们肯定会拼命扑进来。
咱们得留几个人轮流添柴,其他人抓紧时间喘口气,等天亮了,狼怕光,自然会退。”
王校尉点点头,赶紧安排:“张大牛,你带两个人轮流添柴,其他人抓紧时间歇会儿,手里的家伙别松。”
士兵们靠在火堆旁,个个浑身是汗,有的身上带伤,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眼睛紧紧盯着圈外的狼。
沈知微靠在萧景珩身边,手里还握着那根燃着的枯枝,火光映着他带伤的侧脸,她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胳膊上的伤口:“疼吗?”
萧景珩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难得带点笑意:“这点伤算什么,比不过你白天吃蛇肉时的勇气。”
沈知微脸一红,赶紧收回手,却还是往他身边凑了凑。
圈外的狼还在嚎叫,火堆里的柴“噼啪”作响,远处的狼嚎越来越近,这漫漫长夜,显然还没到尽头。
他们靠着一堆火,一群疲惫的人,要在这满是狼嚎的山谷里,熬过最难熬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