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堂”的装潢日渐完善,招牌挂起,只待择吉日开张。
沈知微带着小婉儿整日泡在店里,调试新品,培训雇来的两个伶俐小丫头,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充实快活。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知微正指挥着伙计将最后一批定制的粗陶碗碟搬进店内清点,忽听得对面一阵喧闹。
她抬头望去,只见对面一间一直关着门、似乎在重新修整的铺面也开了门,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正进进出出搬运着家具物什。
一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正站在门口,手持折扇,指点着布局。那公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面容俊秀,眉眼带笑,一身富贵之气与城西的市井氛围稍显格格不入,却又因他随和的态度不让人觉得突兀。
似是察觉到沈知微的目光,那公子转过头来,视线与她撞个正着。
他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艳,继而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朝她这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知微微感意外,也礼貌性地颔首回礼,便继续低头清点碗碟,并未多想。
然而,不过一刻钟,那月白锦袍的公子竟亲自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食盒。
“这位姑娘有礼了。”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在下周文轩,家中行三,姑娘唤我文轩便可。日后便是对门的邻居了,特备薄礼,还请姑娘笑纳。”
沈知微放下手中的册子,起身还礼:“周公子客气了。小女子沈知微,初来乍到,还请往后多加照拂。”她目光扫过那食盒,是城中颇负盛名的“一品斋”的点心,价值不菲。
周文轩笑容爽利,将食盒递上:“沈姑娘不必拘礼。我看姑娘这铺子布置得雅致非常,想必是要做一番大生意。不瞒姑娘,我家这铺子,日后打算做些绸缎成衣的买卖,说不定你我两家,还能互相带携客源呢。”
他言辞恳切,态度热情,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知味堂”内部的陈设,眼中满是欣赏:“这原木桌椅,这夯土墙面,还有这大窗……姑娘真是好巧思,不知开业之后,主打何种美食?周某定要第一个来捧场。”
沈知微见他谈吐不俗,又是未来邻居,便也笑着应答了几句,介绍了双皮奶和几样家常小食。
周文轩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发出赞叹,更提出要预定开张当日的甜品,说要给家人尝尝。
两人站在店门口,言笑晏晏,一个俊朗热情,一个清丽聪慧,落在旁人眼中,倒是颇为登对。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角。
萧景珩今日得空,想起沈知微说过铺子将近完工,便顺路过来看看。
他刚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便是沈知微与一个陌生年轻男子相谈甚欢的情景。那男子目光灼灼,几乎黏在沈知微身上,而沈知微……她脸上竟带着他平日里都少见的热络笑容。
萧景珩准备下车的动作顿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握着车帘的手指微微收紧。周文轩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情,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入他眼中。
他认得那年轻人身上的衣料,是江南最新的云锦,也认得他随手放在一旁台阶上的食盒标志,“一品斋”,非豪富之家不能常购。
看来,是对面新搬来的富家子。
沈知微正与周文轩说到兴头上,忽觉背后似有一道目光凝注,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马车里萧景珩沉静的双眼。
那眼神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却让她心头莫名一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
周文轩也注意到了马车和车内的萧景珩。他虽然不认得萧景珩,但见其气度不凡,心知此人非同一般,便也收敛了姿态,好奇地观望。
萧景珩这才缓缓下了马车,踱步而来。他今日穿着墨色常服,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他并未看周文轩,目光直接落在沈知微身上。
沈知微连忙迎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您怎么来了?”没
“路过。”萧景珩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刚才因笑容而微红的脸颊,最后才转向周文轩,“这位是?”
周文轩被他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竟比面对自家严父时更觉紧张,忙拱手道:“在下周文轩,家住城南,对面铺子便是在下家中产业。阁下是?”
萧景珩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他转而看向沈知微时,神色如常:“准备得如何了?何时开张?”
沈知微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赶紧答道:“一切就绪,定在三日后辰时开张。”
“嗯。”萧景珩又应了一声,视线在店内扫过,最后落回沈知微脸上,“缺什么,少什么,直接来。”这话语里,带着不言自明的亲昵与主权。
周文轩站在一旁,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位公子虽未明说,但那姿态、那语气,无一不在宣告着与沈姑娘关系匪浅。他方才那点旖旎心思,在这位冷峻的贵人面前,瞬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尴尬。
“那……沈姑娘,您先忙,在下就不打扰了。”周文轩识趣地拱手告辞,临走前又对萧景珩行了一礼,这才快步回了对面铺子。
闲杂人等离去,店门口只剩下萧景珩和沈知微。
萧景珩垂眸看着沈知微,语气依旧平淡:“周家……城南的丝绸商,家底尚可。这位周三公子,倒是热心。”
沈知微听他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她抬眼偷觑他的神色,却只见一片平静,仿佛刚才那让她心悸的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毕竟是邻居,过来打个招呼也是常理。”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萧景珩不置可否,迈步走进店里,四处看了看,手指拂过新做的柜台,指尖沾了点未干的清漆。他捻了捻指尖,状似无意地问道:“他送了什么?”
“啊?”沈知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一品斋的点心。”
“嗯。”萧景珩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脸上,终于带上了点意味不明的深意,“知味堂尚未开张,便有对手送上厚礼,沈老板人缘不错。”
沈知微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的酸味了。她心头莫名一跳,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有些想笑,却又有些莫名的甜。
她眨了眨眼,故意道:“殿下说笑了,周公子只是客气。说不定……他是觉得殿下眼光好,挑的合伙人必然不凡,想来提前结交呢?”
萧景珩闻言,眸光微闪,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藏着狡黠的笑意,那点因外人而起的莫名郁气,竟奇异地散了些。
他轻哼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油嘴滑舌。”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外走去:“三日后开张,我定会来参加。”
“好,多谢殿下赏脸。”沈知微在他身后行礼,抬起头时,看着他挺拔却似乎带着一丝紧绷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一点点翘起,最终化作一个明媚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原来,冷面如山的殿下,也会有这般……幼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