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笑声如同清泉击石,驱散了厢房里最后一丝谈判留下的紧绷气氛。
萧景珩看着她明媚的笑颜,那点因阿尔丹而生出的郁气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与宠溺。
“还敢取笑我?”他故作严肃,伸手欲捏她的脸颊。
沈知微灵巧地后仰躲开,将那只白玉瓷瓶宝贝似的收进袖中,笑道:“不敢不敢,殿下赏赐,小女子感激不尽,定当日日涂抹,不负殿下……嗯,‘防糙’美意。” 她特意在“防糙”二字上咬了重音,眼波流转,满是揶揄。
萧景珩被她这俏皮模样弄得没脾气,摇头笑道:“你啊……罢了,说正事。杨健那边刚送回消息,那几味‘稀有’香料,果然有问题。”
沈知微神色一正:“如何?”
“其中两味,单独使用并无异常,但若与北疆军中常备的几种疗伤药材相遇,经特定方法烹煮,会生成一种慢性毒素,初时症状如同风寒,渐渐会损及心肺,使人缠绵病榻,体弱无力。”萧景珩语气森然,“他们这是想借知味堂供应军需之名,行削弱我军将士战力之实!”
沈知微心头一震,怒火瞬间燃起:“好歹毒的心思,他们想让我,让知味堂,成为戕害北疆军的帮凶。”
“正是。”萧景珩眸中寒光凛冽,“既然他们出招如此狠辣,我们也不必再留情面。微微,你可敢与我演一出‘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沈知微迎上他锐利的目光,毫无惧色,唇角反而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有何不敢?他们想玩毒,我们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接下来的几日,沈知微依照“协议”,开始“积极”筹备定金,并“焦急”地催促萨珊商会尽快备货。
她与阿尔丹的接触愈发频繁,在对方眼中,她似乎因那“幻梦萝”香的影响,对阿尔丹的依赖与信任与日俱增,偶尔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对萧景珩强硬作风的些许不满。
阿尔丹志得意满,只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这日,沈知微以查验首批样品为由,邀请阿尔丹与哈桑管事至知味堂后院库房。库房内已按照沈知微的要求,摆放好了几口大箱,箱盖微启,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西域香料。
“周公子,哈桑先生,请看,这些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上等货色。”哈桑管事指着那些箱子,颇为自得。
沈知微走上前,仔细查看,手指轻轻捻起一撮香料,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微蹙:“这味道似乎与之前样品略有不同?” 她说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微微发白,抬手扶住了额角。
阿尔丹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状态,见状心中一喜,以为“幻梦萝”的药效开始显现,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她一把,语气充满“关切”:“沈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沈知微借势靠向旁边的箱笼,呼吸略显急促,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迷茫和脆弱:“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
阿尔丹与哈桑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姑娘定是太过辛劳了。”阿尔丹声音愈发温柔,“不如先到旁边坐下歇息片刻?这些香料,姑娘若觉得不妥,我们立刻更换,定让姑娘满意。”
沈知微“虚弱”地点点头,在阿尔丹的搀扶下,走到库房角落一处临时休息的矮榻旁坐下。
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略显涣散地看向那些香料箱子,喃喃道:“殿下那边,催得紧,若是香料出了问题,我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她的话语带着无助,仿佛已将阿尔丹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阿尔丹心中大定,蹲下身,与坐着的沈知微平视,声音带着蛊惑:“姑娘放心,一切有周某在。只要姑娘信我,我定会帮你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让靖王殿下也挑不出错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只是姑娘可知,殿下如此急着要这批香料,究竟所为何用?莫非军中有什么大的动向?”
沈知微眼神迷离,仿佛神智已不太清醒,顺着他的话低语道:“动向……我也不甚清楚,只隐约听殿下提起,似乎与西边边境巡防有关……需要大量便携干粮……”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脑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像是耗尽了精力。
西边边境巡防!便携干粮!
阿尔丹眼中精光爆射,心中狂喜。这绝对是重要军情,他强压下激动,轻轻拍了拍沈知微的肩膀:“姑娘?沈姑娘?”
沈知微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阿尔丹站起身,对哈桑使了个眼色。
哈桑立刻会意,两人迅速检查了一遍库房内的香料箱子,确认无误后,阿尔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管,拔开塞子,将一些无色无味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滴入了其中几箱特定的香料之中——这正是他们准备的,能与军中药材反应生成毒素的“引子”。
做完这一切,阿尔丹看着“昏迷”的沈知微,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所有的小动作,都被隐藏在库房暗格后的萧景珩和杨健,透过特制的小孔,看得一清二楚。
待阿尔丹和哈桑志得意满地离开后,萧景珩立刻从暗格后走出,快步来到沈知微身边。
“微微?”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方才还“昏迷”的沈知微,倏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迷幻之态?她坐直身体,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可算走了,装晕还挺累的。”
萧景珩见她无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顽皮,方才他靠近你时,我真想立刻出来剁了他的手。”
沈知微吃痛,捂着额头嗔怪地瞪他一眼,随即又笑了起来:“殿下放心,我分寸把握得好着呢。
他滴入香料的那几箱,我早已让杨健派人掉了包,里面装的不过是寻常调料和一些无伤大雅的巴豆粉。
真想看看,他们自己的人用了这批‘特制’香料后,会是什么精彩表情。”
萧景珩闻言,想象了一下那鸡飞狗跳的场景,冷峻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笑意:“看来,沈老板不仅会演戏,坑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知微扬了扬下巴,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接下来,就等他们把这批‘有问题’的香料运出去,我们顺藤摸瓜,看看他们到底想运往何处,接头人又是谁。”
“嗯。”萧景珩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网已经撒下,就看这条大鱼,何时彻底浮出水面了。”
库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默契而坚定的身影。一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