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疾看着她的笑容,听着那清脆的笑声,僵硬的脸部线条似乎也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他抿了抿唇,没有斥责她的“不敬”,只是默默地、又带着云渺的小手,去描摹下一个“木”字。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在冰冷坚硬的书房里,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高大的、依旧散发着冷硬气息的男子,笨拙地握着身边小女孩柔软的小手,在书页上缓慢地描画着。
小女孩抱着一个棉布书偶,看着男子画出的歪歪扭扭的小树苗,发出细碎而清脆的笑声。
那只被包裹在温热大手里的小手,成了连接冰冷书桌与童真世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桥梁。
千寻疾掌心传来的温度,第一次不是为了战斗或威慑,而是为了传递一个最简单符号的形状。
-翌日-
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供奉殿深处,环绕着云渺那片粉白房间的回廊花园,此刻成了金鳄斗罗选定的“体魄基础训练场”。
这里相对僻静,有平整的石板地,也有几处铺着细沙的柔软角落,旁边点缀着低矮的常绿灌木和几株开着小花的藤蔓。
云渺换上了一身特制的、柔软的浅灰色练功服,小脸绷得紧紧的,站在回廊的起点。
银白色的长发被侍女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带着明显紧张情绪的浅金色眼眸。
她看着眼前那段并不算长、但在她眼里却如同天堑般的回廊石板路,小手不安地抓着衣角。
金鳄斗罗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她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他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暗金色甲胄,双手抱胸,浓眉紧锁,神情严肃得如同即将操练一支铁血军团。
他锐利的鹰目扫过云渺纤细的四肢和单薄的小身板,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他看来,这种强度的训练(慢跑、伸展)简直如同儿戏,但大供奉有令,他也只能执行。
“开始!” 金鳄的声音如同号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沿着回廊,慢跑!不许停!跑到尽头那根廊柱再折返回来!三趟!”
这声音让云渺浑身一激灵。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迈开小腿,开始沿着光洁的石板路向前跑去。
她的步伐很小,速度很慢,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快走。
才跑了十几步,小小的身体就开始微微摇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身练功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更衬得她身形单薄。
金鳄斗罗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她,如同最苛刻的考官。
看到她那摇摇晃晃、慢如蜗牛的速度,他忍不住沉声喝道:“太慢!步子迈开!跑起来!你这样连只蜗牛都追不上!拿出点力气来!”
这声呵斥如同鞭子抽在云渺背上。她吓得一哆嗦,脚下更乱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慌忙稳住身体,小脸涨得通红,眼里瞬间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她咬着牙,努力想迈开步子,但小小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啧!”
金鳄斗罗不满地哼了一声,刚要再次开口--
“哎呀呀!金鳄老哥!大清早的,火气别那么大嘛!吓着我们小侄女了!”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在回廊上方响起!
只见光翎斗罗不知何时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了回廊的朱红色横梁上,一条腿垂下来晃悠着,银色的半扎发在晨风中飞扬,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他手里还抛玩着几颗油亮亮的糖炒栗子,显然又是从“战利品”里顺来的。
“光翎!” 金鳄斗罗抬头,怒目而视,“你在这里做什么?!大供奉让你来是看护,不是来捣乱的!还有,谁允许你在梁上吃东西?!”
“看护啊!我这不正看着呢吗?” 光翎笑嘻嘻地咬开一颗栗子,“再说了,小侄女跑得这么辛苦,我这当叔叔的,不得给她点精神鼓励?”
他朝着下面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云渺喊道:“小侄女!加油!跑完光翎叔叔给你剥栗子吃!最大最甜的那种!”
云渺听到光翎叔叔的声音,抬起头,看到梁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鼓励的笑容,心里的委屈似乎消散了一些,她努力地对着光翎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更加用力地迈动小腿。
金鳄斗罗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胡闹!训练之时,岂能分心?更不可用零食诱惑!你给我下来!”
“不下不下,这儿风景好!” 光翎耍赖皮,又朝云渺喊道,“小侄女,注意呼吸!鼻子吸气,嘴巴呼气!对对对!就这样!别听你金鳄伯伯瞎吼,咱们慢慢来,跑稳当就行!”
金鳄斗罗被光翎这明目张胆的“干扰”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拿这个滑溜的老五没办法。
他只能把怒火转向云渺,声音更加严厉:“集中精神!不许东张西望!跑!”
云渺夹在两个气场强大、态度迥异的供奉中间,小脑袋都快不够用了。
她只能努力按照光翎叔叔说的调整呼吸,忽略金鳄伯伯那吓人的吼声,专注于脚下的路。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第一趟的尽头廊柱,扶着冰冷的柱子大口喘气,小胸脯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小脸苍白。
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对她来说如同万里长征。
“不许停!折返!” 金鳄的吼声如影随形。
云渺委屈地瘪了瘪嘴,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转身开始往回跑。
双腿像灌满了醋,又酸又软,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就在她跑到回廊中段,感觉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一股极其细微、清凉如微风般的魂力,如同最温柔的托举,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脚踝和小腿!
这股力量非常微弱,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感觉被外力拉扯而失去平衡,又实实在在地减轻了她双腿的沉重感,甚至推动着她向前迈步!
如同踩在了一团柔软的、无形的云朵上!
云渺惊讶地睁大了浅金色的眼睛!
她感觉自己的脚步瞬间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