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瘦弱的膝盖,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寒冷。
她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围拢过来的、穿着冰冷甲胄的士兵,只敢偶尔飞快地瞥一眼,然后立刻像受惊的蜗牛般缩回自己的壳里。
每一个脚步声,每一片盔甲的摩擦声,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往更深的角落里缩去,仿佛那冰冷的石壁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就像一只被剥光了所有保护、赤裸裸暴露在猎人目光下的小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寻求最后一丝遮蔽的本能。
在她蜷缩的角落旁,散落着几样触目惊心的东西:一个沾满泥土和暗红污渍、被踩扁了的破旧布娃娃;一只小小的、同样肮脏的童鞋,但显然不是她脚上那双,尺码更小,可能是她自己的,但已破损丢弃;还有半块硬得像石头、沾满灰尘的黑面包。
这些东西无声地诉说着她曾经拥有又瞬间失去的、短暂而脆弱的童年。
千道流静静地站在那里,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墙角那个小小的、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身上散发的无形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士兵们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战场上的风声、乌鸦的嘶鸣、远处士兵的呼喊,似乎都远去了。
千道流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被遗落在炼狱角落、美丽得惊人却又脆弱得如同琉璃般随时会碎裂的小小生命。
故人临终前的托付在耳边回响:“……她是我族最后的希望……求你……护她周全……她叫……云渺……”
看着那双盛满惊惶与悲伤的浅金色眼眸,千道流心中那坚如磐石、俯瞰众生的淡漠,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一种久违的、近乎于怜悯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泛起涟漪。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细微的动作,却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蜷缩在墙角的小云渺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那双浅金色的、盛满泪水的眼眸瞬间睁大到了极限,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千道流那身散发着神圣金光、却在她眼中如同死神降临般的华贵衣袍,小小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
她拼命地往后缩,细瘦的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想将自己彻底融入那石缝之中消失不见!脏污的小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不……不要……”一个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剧烈颤抖和哭腔的声音,从她紧咬的、发白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来,破碎不堪,“别过来……爹爹……娘亲……呜……”
最后的音节被汹涌而上的巨大悲恸彻底淹没,化作了无声的剧烈颤抖和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瞬间冲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清晰的、绝望的痕迹。
她认定了。这些穿着华丽铠甲、气势逼人的人,和那些毁掉她家园、夺走她父母的人……是一伙的。
他们是带来死亡的使者。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彻底击垮了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剧烈地抽搐,无声地恸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崩塌、粉碎。
看着那双浅金色眼眸中瞬间爆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极致恐惧和绝望,以及那汹涌而出的、仿佛要流尽生命最后热度的泪水,千道流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他那双看透世间万古沧桑、仿佛蕴含星辰生灭的金色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碎裂了。
一种名为“不忍”的情绪,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沉重地,压在了这位绝世斗罗的心头。
小云渺绝望的、无声的恸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战场上弥漫的血腥与死亡气息,也刺入了千道流坚硬如铁的心防。
那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墙角剧烈颤抖的模样,那双被巨大恐惧和悲伤彻底淹没的浅金色泪眼,以及那破碎的、呼唤着父母的微弱哭腔……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远比任何惨烈厮杀都更令人心悸的画面。
千道流停在原地。
他强大的精神力能清晰地感知到女孩体内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以及那被无边恐惧和绝望彻底冻结的灵魂。强行靠近,只会让这脆弱的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他金色的眼眸中,那属于武魂殿大供奉、天空无敌的绝对威严和淡漠,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动容”的涟漪。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收回了踏出的脚步,仿佛怕惊扰了那只濒死的蝶。
他沉默了片刻。
周围的士兵们连呼吸都屏住了,紧张地看着大供奉,又看看墙角那哭泣的小小身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怜悯、无措,以及对大供奉接下来反应的敬畏。
终于,千道流转过头,目光落在身后的执事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却少了几分惯常的威严,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取水,干净的布巾。还有……食物,温热的流食。”
“是!大供奉!”
执事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对着手下低喝道:“快!清水!干净的布!找军医拿热粥或者肉汤!要快!”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惊人。
千道流再次将目光投向墙角的小小身影。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而是缓缓地、以一种近乎违背他身份的姿势,单膝……点地,蹲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他高大的身躯矮了下来,视线几乎与蜷缩在墙角的小云渺平齐。
他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甚至连那身华贵长袍上流淌的淡淡金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压迫感。